“坚持……咳,别松手。”
吕景然体内的五脏六腑在强力的撞击中搅成了一片,他的冲锋衣被尖锐的岩石剖出了一条裂口,鲜血滴滴答答地沿着裂口往下渗。
温热的血液落在了时衍的额头上,他仿佛被烫着了一般,头一次用有些激动的语气喊道:
“放手!”
吕景然咬紧牙关,右手死死抓着吊桥的铁索,怒吼道:“少说他娘的废话!”
他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被黑毛怪打出的内伤至今尚未好转,又猝不及防地遭遇此等变故。
吕景然这辈子的霉运加起来都没今天一天来得这么有效,他闭着眼,强忍着浑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疼痛,看向了旁边悬挂的另一条铁索。
祁乐救人的时候正好松开了手,吊桥断裂的一瞬间,他和那名姓冯的外勤如同两片惊飞的羽毛,轻飘飘地掉进了山谷。
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吕景然先前放出的铁链在他们腾空而起的一瞬间缠在了吊桥铁索上,一左一右,正好吊住了两个拖油瓶。
虽然姿势不甚雅观,但好歹没有危险。相比之下,还是自己这边更加令人心焦。
吕景然一只手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眼看要撑不住了,冷汗自手心浸出,粘在了铁链上,带着他一点点向下坠落。
怎么办,他们能活着攀上这座悬崖吗,还是说他应该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把时衍甩上去?
时衍一定能抓住铁索,他不会和自己同归于尽,那然后呢?然后吕景然听天由命,等下辈子,两个人恩怨散尽的时候再见吗?
那也太窝囊了吧!
吕景然感觉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迷蒙的白光逐渐罩住了这座黑与白画成的山,他的力气正在寒冷中渐渐流失,也许下一秒,两个人就会在阴暗的地府中相见。
拜托,争点气吧吕景然,争点气,别再像上次一样了。
吕景然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这句叮嘱——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是来自他自己的叮嘱。
多年前的遗憾和夙愿同时冲入心底,在弥留之人体内行成了循环不休的肾上腺素,刺激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与情感。
吕景然,别让他死。
最后一句出现在心底的话“砰”一下碎成了海中的浮沫,一股浓郁的黑气蒸腾而出,顺着他渗出的鲜血往外冒——
黑气过处,无数条鲜红的铁链破土而出,缠住他脱力的手臂,嗡一下扎入了漆黑的岩石中。
吕景然,别让他死。
铁链如同一条张开的藤蔓,缓慢地裹缚着他的身躯,随后延伸向下,紧紧绑住了两个人交缠的手臂。
鲜血凝成的铁链漫溢着浓重的腥气,在风雪中刺激着彼此麻木的知觉。
时衍终于不用担心自己掉下去了。
他渐渐皱起了眉头,带着固定在山崖上的铁链微微一晃,铁链裹挟着两个渺小又脆弱的身躯,荡向了刚才撞击过吕景然的那个石块。
吕景然已经差不多失去意识了,眼前的白光始终模糊着他的视线,只有手上那条猩红的铁链依然清晰,维持着他与吊桥铁索之间的平衡。
时衍主宰了两个人的生机,他一把抓住那枚凸出的石块,将自己的体重撑在了高耸的悬崖边。
时衍的另一只手还与吕景然绑在一起,他放弃了这条扎在岩石中,看起来不甚稳定的铁链,将吕景然拖上来,安置在这块差不多能容纳三个人的平台上。
时衍让吕景然靠在自己的肩头上,喘息着打量起平台之下那片一望无际的山谷——
突出耸起的山石峭壁代替了他们最开始进入的商场,变成了眼下这个充满危险的绝境。
谷底的狂风始终没有消减的趋势,但头顶的雪却在不知何处而来的灯光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一如夏天夜晚悬挂在天边的繁星。
倘若他们此刻没有性命之危,吕景然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景色。
“有点可惜,是么?”
时衍低沉的声音淹没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被晶莹的雪花碾成了无数碎片。
此地不宜久留,时衍喘足了气,终于从地上站起来,搀着吕景然走向了背后的山崖。
之前两个人的经历实在过于惊险,时衍一门心思想让吕景然活下去,没注意山崖上的端倪。
当他终于有时间观察周围的环境,才看见这么一条隐藏在山石间,供两个人并肩而行的阶梯。
太巧了,真是太巧了,逻辑空间在你承受致命危险的同时,又为你留下了一条微妙的退路。
世上会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混沌吗?
时衍关照了一下另一条铁索上的两名同事,看见他们奋力攀爬的身影后,他架着吕景然,头也不回地走上了阶梯。
夹在山道间的阶梯隔绝了飓风,也隔绝了人类向外探索的**与本能。
时衍与吕景然的手臂依然缠在一起,彼此搀扶着向上。他打开手电,照亮了脚下的阶梯,也照亮了山壁上那些黑如墨玉的石块。
再去讨论这条路是谁建的已经没有意义了,逻辑空间的主体不需要人类的意志。时衍这一路上消耗了太多体力,全凭韧性坚持到现在,但他们至今还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无法休息,就无法疗伤,四个人枯耗在这儿,不过是死得早与晚罢了,和之前的险境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还是说,这条阶梯,能通向他们最后的希望?
就在时衍用最后的力量求生的这段时间,祁乐和那位姓冯的外勤就像两个努力的秤砣一样,你上我下地进行一场艰苦的奋斗。
吕景然甩出的符咒颇有奇效,将两个本就不怎么熟的人牢牢地锁在一起。
祁乐抓着吊桥垂下来的铁索往上爬,一边提防随时打滑的双手,一边提防另一位同事变成传说中的猪队友。
“哥,你再往上点行不行,我快被你拽下去了!”
祁乐也不知道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是救人的那个,结果师父的铁链出现了BUG,竟然在他和另一位外勤挂在悬崖的间隙里缠在了他的腰上。
可能师父自己打滑,怕他也跟着滑下去吧。
细长的铁链像涂了502一样死死粘在他身上,拔都拔不下来,祁乐只好和另一位外勤同生死共进退,一起沿着吊桥的铁索往上爬。
“我上了啊,我都上去这么多了,你别爬那么快行不,万一掉下去还得跟你一起遭殃。”
祁乐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两个人身高不同,步伐不一,祁乐长手长脚,爬起来更像只猴,但另一位身高有限,在他的大长腿优势下讨不到任何好处,被连拉带拖地往上拽。
“要不这样吧,我喊一二一,一的时候出右手左脚,二的时候出左手右脚,怎么样?”
祁乐说完后,也没有想到对方有没有同手同脚的可能,直接扯着嗓子喊起了口号。
“一,二,一!”
祁乐往上爬了两步,腰上一下被铁链拽住,登时向下滑了个趔趄。
他险泠泠地抓着吊桥铁索,哭丧着脸喊道:“哥,说好一块儿出脚的呢?”
“你等会儿,右手左脚,左手右脚,你先让我适应一下!”
祁乐:“……”
祁乐和被他拯救的外勤大哥艰难地沿着铁索爬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吊桥的长度有限,不可能左高右低,必须平平稳稳地架在峡谷中间。他们两个人掉下去之前已经走到了吊桥中段,如今再往上坚持坚持,总能看到一点微薄的希望。
祁乐筋疲力尽地扒着悬崖,把自己拖到了漆黑的平台上。他将姓冯的外勤拉上来,两个人望着不远处的风景,同时发出一声感叹:
“什么玩意儿?”
一扇门,不,准确的说,是一扇和楼下商场一模一样的玻璃门,发黄的玻璃后依然是萧条的街道,雪花窸窸窣窣地从天上坠落,盖住了飞扬的尘土与黑灰。
与此同时,时衍与吕景然也站在了一扇门前。
钢铁铸成的门扉犹如一枚坚硬的盾牌,挺拔又肃穆地伫立在漆黑的岩石上。门面的宽度仅容一人通过,但它的外表却让人觉得有些眼熟。
“像混沌收容仓库外面的隔离门,是不是?”
吕景然模模糊糊地睁开眼,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隔离门也是朝四角开的,不是让人推开的,这样不是更容易泄露吗,也不知道上头那群人整天是怎么想的。”
“这儿不可能有混沌的隔离门。”
吕景然一旦恢复意识,时衍就没有刚开始那么体贴了。他一双眼盯着紧闭的门扉,沉声道:“也许只是相似而已。”
“是啊,相似罢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碰见和人类社会相似的混沌。”
吕景然浑身上下依旧没什么力气,不管他乐不乐意,都只能靠在时衍身上。
这样的动作实在有点暧昧,尽管吕景然素不爱惜自己的脸面,但到了这种时刻,生死之交过后,就难免会产生别的心思。
缠在一起的手有点热,头歪着也不舒服,吕景然不知道怎么解除手臂上这根自来熟的红色锁链,他和时衍就像一对貌合神离的小夫妻,心思各异地上演着一出恩爱喜剧。
“进去看看吧,反正也没有别的路了,如果这后面就是出口……”
那等他出去以后,一定要把今天这堆破事忘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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