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草场就像一片剧烈风暴后的死地,没有动物们叽叽喳喳的叫声,没有风,也没有带给人生机的清泉和雨露,活物走在上面,如同踏过一张拍案即成的画,总有种说不出的提心吊胆。
也许他们这一路上遭遇的危险太多,偶有太平的时候,会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就应该在逃命中累死。
吕景然心里默默想着,忍不住唾弃自己耐不住闲的贱脾气。
祁乐就没有吕景然这么胆战心惊了,他走到山是山,走到水是水,适应能力极强,让他背物资就好好背着,从没有任何抱怨,从这点上看,祁乐已然成为了队伍里吃苦耐劳的典范。
至于时衍和老冯……吕景然咂咂嘴,他不喜欢评价自己的前男友,评得好了会让人觉得藕断丝连,不大气,评价得不好会有借机报复之嫌。
反正这趟回去以后,他必须得找付处说说,下次不能安排自己和他一块儿出任务了,多让人说闲话啊!
陈飞一路上昏昏沉沉地被队友架着,没有半点清醒的意思。
不知道他在义庄的地上滚了多少圈,衣服上全是土,有些地方被怪物抓烂了,露出一点参差不齐的小布条,在陈飞东倒西歪的步伐下,晃晃悠悠地飘荡在半空中。
老冯走到半路走累了,扯着嗓子呼唤前方的队友:“咱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啊?”
吕景然估算了一下那面穹顶的距离,回答道:“我们可能一半都没走到呢。”
他们跳车的方位有点寸,那条轨道和穹顶之间隔得太远,步行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吕景然想了想,决定先让大伙儿在原地休息片刻。
祁乐打开背包,拿出两个罐头递到师父面前。
吕景然等着数量齐了一起分发物资,结果祁乐又把拉链拉上了。他和徒弟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反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吕景然瞅了眼他当宝一样护起来的背包,脑袋上的问号都快飞起来了。
“你拿两个是给谁吃的?”
祁乐将包往身后一推,言辞凿凿地说:“咱俩一个,他俩一个,咱们还没找到下一处补给点呢,万一不够吃的后半段饿死怎么办?”
没想到一次外勤没出过的徒弟居然这么有危机意识!
可是他们几个自打进来以后就没吃过饭,一路跑一路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吕景然有心想从他包里再抠一个出来,然而老冯和时衍居然听信了他的鬼话,夸赞道:“你说得没错。”
吕景然:“……”
和祁乐共享一个罐头,也不是不可以。
可老冯不知想起了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凑过来,对祁乐说:“小兄弟,你看你跟你师父都是背包的,我和时衍都是抗人的,消耗的体力不一样,就应该均匀分配。咱俩吃一个,让他俩吃一个,你觉得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歪理学说!
吕景然刚要反对,祁乐这臭小子就答应了:“可以啊。”
吕景然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在老冯一脸坏笑的表情中走到了时衍身边。
昏迷的人是不需要吃东西的,陈飞被他们安置在草地上,一脸安详地熟睡着。
吕景然忿忿不平地掀开罐头拉环,将午餐肉呈到了时衍面前:“你先吃吧。”
反正以时衍对他的那股洁癖,自己吃过的东西肯定就下不了嘴了。
时衍意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将随身携带的小刀插入罐头中,随手削下来一片。
还挺讲究的。
吕景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两条胳膊向后,百无聊赖地撑在草坪上,等时衍吃完以后,给他施舍一点残羹剩饭。
然而时衍的刀却是冲着他来的。
一片充满了人工色素与香精的东西来到他面前,全方位展示着自己诱人的身姿。吕景然山珍海味吃多了,如今只觉得午餐肉是世界上最朴素的美食,他咽了下口水,惊异至极地看着对方。
“吃吧。”
吕景然本想秉承着最后一点矜持拒绝他先到的施舍,但肚子却背叛了坚强的意志,擅自喊出一声“谢谢”。
他没出息地接过了时衍递上来的肉。
吕景然风卷残云地解决一顿饭,回头再看时衍,对方吃得很慢,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他优雅的用餐习惯。
反观自己,真真诠释了什么叫“一顿不吃饿得慌”,吕景然闻了闻指尖上沾到的肉香,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吃相跟路边的流浪狗一样,着实有点不太雅观。
五个人在草地上休息了几十分钟,头顶的天依然没有暗下来的趋势。
从进入逻辑空间那一刻起,时间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了——这地方不分白天黑夜,头顶永远是亮着的,催着他们马不停蹄地向前赶。
细算下来,他们应该已经跑了二十多个小时了。
“走吧,早一点过去,早一点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大伙儿睡一觉,过会儿再行动吧。”
吕景然回头看了眼老冯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思忖片刻后,将自己的包甩给了他:“接下来这段换我扶着他吧,你休息休息。”
吕景然自己尚且是个半残,老冯不敢将如此重任交托予他,正想开口拒绝,吕景然已经先一步将陈飞从地上抱起来,扶着他的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
而且时衍都没有开口说话呢……
老冯拒绝的话咕咚一下咽回了肚子里,笑眯眯地背上包,和祁乐一块儿走在前面磕牙打屁去了。
后半段路依然艰辛,但众人好歹有一点希望,不至于蒙着眼睛瞎猫去碰死耗子。
吕景然艰难地架着自己的队友,腰侧的伤疼得他两眼发花,好不容易接近穹顶,抬头一看,这座巨碗一样的建筑就像一座巍峨的皇宫一样,从头到脚反射着亮眼的天光,低头睥睨着他们这群不堪一击的小蚂蚁。
穹顶的高度约莫与三十层楼相当,横向看不清头和尾,坚硬的玻璃宛如一层透明的结界,守护着穹顶内部那片极为奇特的天地。
众人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枯草,没有丝毫生机。待得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置身绝望的错觉,好像不管走到哪儿,自己都是天地间唯一的活物,所有生命弃你而去,将你丢在一个看不到过去与未来的地方。
而穹顶内的景象又过于反常,艳丽的草色几乎能晃晕人眼,一缕清泉从山间流下,掺杂着白色的浮冰,汇聚在草色围绕的湖泊中。
静谧、安逸,充斥着勃勃生机。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找个地方进去。”
老冯掂量着包里那几个瓶子的重量,评价道:“咱们这一路上一共用掉了六瓶水,现在还剩六瓶,空瓶子我还留着,进去以后立马补充水源,否则咱们连这片破草地都走不出去。”
十二瓶水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数量了,即使这样也不够他们一天的消耗。包里的物资逐渐短缺,荒野求生就像一把吹毛断发的剑,巍峨地悬在众人头顶。
可是穹顶那么高,附近又没有门,怎么能让他们混进去呢?
几个人站在穹顶外,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面前的玻璃墙就像一道巨大的鸿沟,吕景然在墙上敲了敲,觉得它大抵能与防弹玻璃相媲美。
“你和祁乐留在这儿照顾陈飞,我们俩一人一边出去探探路。”
时衍将陈飞靠在了玻璃上,不等吕景然答应,招呼老冯,向左右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玻璃墙没有尽头,隔开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时衍掏出枪,沿着边界向前走,警惕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寂静的草原上似乎掀起了一阵风,吹得灿烂的草叶左右摇摆,那风停在了结界上,忽然转了个弯儿,没有垂怜这方死寂的世界。
时衍向前走了一公里,身后已经看不到吕景然的身影了。他试着在玻璃上放了一枪,杀死万千混沌的子弹仿佛碰到了某种极为坚硬的东西,瞬间反弹出去。
打不透,穿不透,没有门。
难道他们真的要在吊起的萝卜前饿死么?
吕景然坐在陈飞身边,正对着头顶发白的日光打瞌睡,突然,身边出现了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
这点动静在安静无风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出,吕景然瞬间一个激灵,指尖已经捏出了一簇闪电。他转过头,看向了动静的来源——
陈飞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手指抓着地上的草杆,浑身痉挛地打起了哆嗦。
他像又一次羊角风发作那样,两只眼睛拼了命地往上翻,嘴唇微张,嘴里哆哆嗦嗦地冒出几个字。
吕景然和祁乐警惕地望着他,吕景然打了个手势,自家徒弟立马心领神会,上手按住了对方抽动的身体。
“开门,开门……”
吕景然凑到陈飞嘴边,听他呓语似的念叨这个词,上下牙关咯咯打颤,像是一个走在三九寒冬天的人虔诚地呼唤心里的圣火。
吕景然不知道他说的这个“门”指的是什么,就在他考虑自己应不应该将人打晕,让他继续睡下去的时候,头上的玻璃穹顶突然一震,天地间仿佛突然掀起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地震,那片坚硬如钢的结界就在他一声声的呼唤中,缓缓张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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