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云雾后终于出现了几个人梦寐以求的山巅,它像一口凹陷进去的井,安静地沉睡在那儿,既没有巨人的肩膀那么雄浑壮阔,也不像圣女的面纱,高洁而不可侵犯。
它很平淡,平淡到与他们这一路上的危险格格不入。
时衍望着那块平凡的凹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地说了句:
“走!”
追逐他们的鬼手在接近山巅时突然偃旗息鼓,仿佛是在害怕什么,犹疑地徘徊在外,如同撞上了一层结界。
祁乐回头看着鬼手们在外面打转的模样,惊疑地喊道:
“怎么回事?”
时衍也注意到鬼手的异常,他眯起眼,沉声道:“别管了,快走!”
鬼手们少了张嘴,注定只能张着五指,遥遥地望着他们远去。
时衍背着吕景然一路跑上山巅,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里真的是一座雪山——那平淡的凹陷就是通往下面的火山口,火山常年沉睡,积攒的热量早已消失殆尽,如今被积雪掩埋,连肮脏的火山灰都变成了雪下的一片坚冰。
老冯被脚上的伤弄得筋疲力尽,他靠在祁乐身上,艰难地望着凹陷下看不到底的黑暗。
“没想到这就到山巅了。”
前往山巅的路惊险又艰难,老冯以为他们会像虔诚的朝圣者一样找到宏伟的圣殿,然而这地方令人大失所望,他们甚至不知道山巅之后的路该如何行走。
这就是他们旅途的终点吗?这就是他们跨过千山万水,寻找的封印混沌之法?
可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祁乐缓缓动了动喉咙,迷茫地看向时衍背上的吕景然。
“师父?”
但吕景然已经睡着了,他被祁乐最后丢出去的那枚原子/弹榨干了所有的生命力,此刻温顺地靠在时衍身上,呼吸间几乎看不到起伏。
没有人能解答他们的疑问,他们满怀希望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到最后却变成了一轮破碎的水中月。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风里传来一声低哑的呢喃。
“Mia……”
这声音轻轻袅袅地穿过云雾,轻纱般缭绕在众人耳边。
“Mia,你来了。”
低沉的男声似乎很虚弱,他的尾音像一团飘起的棉花,有气无力地散到了风中。
时衍皱起眉,默默抓紧了背上的吕景然。
祁乐被这动静吓得僵在原地,哆哆嗦嗦地问旁边的老冯:
“冯,冯哥,你听见了吗?”
老冯虽然腿瘸了,但人还没傻,他咽了口唾沫,郑重其事地说:
“你说,要是等会儿鬼来了,我们是从火山口跳下去呢,还是从雪里滚出去?”
这听上去哪个都不靠谱,祁乐默默地看向时衍,等这名队伍里唯一的主心骨发话。
“Mia,你是来找我的吗?”
说话的人突然露出一丝欣喜,可随即那欣喜又变成了强烈的愠怒。
“我不是让你不要回来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祁乐快被这一惊一乍的态度吓哭了:“不是,这位大哥,你精神分裂吗?”
风里的大哥也许听不见这群不速之客的声音,他自顾自生完气,又开始伤心起来。
“不对,你不是Mia,她已经走了,我也已经……”
话音到此突然停顿,山巅上突然毫无征兆地掀起一股飓风,沉睡多年的积雪随风而起,瞬间迷住了在场几个人的眼。
“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低沉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针一般穿透耳膜,扎进了众人的脑髓。
保护这里的结界不攻自破,围在外面的鬼手再一次蠢蠢欲动。
“冯,冯哥,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
可惜祁乐的“自戕”大计未能成行。也许是刚才那声音太过突兀,打扰了吕景然的美梦,又或者吕景然冥冥中感应到什么,他微微睁开眼,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
“你……”
狂暴的飓风在听到这微不可闻的声音后立马息止,残雪轻飘飘地落在吕景然头上,碎成了一片温润的水滴。
“Mia……”
温柔的男声打着旋儿徘徊在吕景然身边,像是怕惊扰到谁似的,悄悄在他耳边说:
“别怕。”
时衍瞬间警惕地抓住吕景然,朝空气中看不见的人大喊:
“什么人,滚出来!”
他这声吼叫如同惊雷般回荡在空茫茫的雪地间,原本因吕景然暂时休战的鬼手们被他一嗓子吼醒,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祁乐大叫一声“妈呀”,和老冯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盯着鬼手。
老冯不愧是专业外勤出身,他抽出匕首,在对方扒上来之前一刀劈了下去。
鬼手陷进地里,像埋下了一颗萝卜头,片刻后,一具漆黑的焦尸从雪里爬了出来。
它们已经不满足于用自己的分身行动,僵硬的尸体张开腥臭的大嘴,扑向了面前这几只自投罗网的猎物。
时衍一手拖着身后的吕景然,另一手举着枪,横着射出了几枚子弹。狰狞的焦尸被子弹击中,后退几步,发出了凶猛的怒吼。
“师父,怎么办啊,我们快要不行了!”
祁乐和老冯已经陷入了苦战,祁乐基本只能起到一个人形方向盘的作用,他架着老冯,在对方的不懈努力下逼退了两具焦尸。
然而聚到山顶的焦尸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先前埋在雪下的利爪,如今现出原型,大片焦尸掀起了一股腥臭的飓风,遮天蔽日地涌向山巅,如同飘洒在空中的血雨。
时衍枪里的子弹已经不够用了,他后退一步,朝不远处的两个废物同僚吼道:
“想办法下去!”
可是怎么下去呢?现在拉绳子已经来不及了,山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难道真就只能被这些焦尸逼到绝路上,来个干脆的自我了断吗?
时衍在打斗中渐渐渗出了热汗,这些焦尸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不停地从雪里爬出来,纯白的雪地被他们掉下来的枯肉掩埋,变成了漆黑的泥泞。
时衍的呼吸渐渐凌乱,他拍了拍背上的吕景然,对方全无反应。
再这样下去他们是死路一条。
突然,寂静的火山口内传来一个暴虐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炸开了,蒸腾的热浪瞬间冲破山体的禁锢,如同扶摇而上的大鹏,在众人头顶喷出了一团刺眼的黑云。
“火山……活了?”
祁乐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然而下一秒,周围的焦尸却像得到了什么信号,纷纷放弃攻击,呆滞地盯着那片扭曲的热浪。
“不,不会吧……”
不是被焦尸抓死,就是被火山喷死,好像哪种死法都不太体面。
祁乐倒抽一口热气,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老冯,尴尬地笑了笑。
“冯哥,计划有变,要不咱还是别跳了?”
拼死御敌的老冯此时也差不多到了体力的极限,他被热浪蒸出了一身热汗,低头看着脚下渐渐融化的雪原,苦笑道:
“看来这次是真的逃不出去了。”
忽然,众人身后传来了气泡破裂的声响,火山下方的岩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使命,溅出了猩红耀眼的火星子,沉睡千年的岩石冒出了刺眼的红光,跃跃欲试地望着头顶的青天。
时衍已经感受到了这股扑面而来的热量,他将吕景然挡在身后,徒劳地进行着一场温度的较量。
混沌的尽头是毁天灭地的岩浆吗?他不知道,但如果死在岩浆中,那真是一个最差的结局了。
就在这时,愣怔地站在他们身边的第一具焦尸跳了下去。
它就像投入火中的薪柴,毫不犹豫地奉献了自己的身躯。“薪柴”没入岩浆时发出咕嘟一声轻响,随即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越来越多的薪柴加入了这场飞蛾扑火的盛宴,他们越过这些本该成为猎物的不速之客,一个个奋勇地跳了下去。
暴虐的岩浆吞噬着它们的身躯,岩浆溅起来的动静就像下饺子,但他们绝不会是享受这次款待的人。
“Mia……”
那诡异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半空中,这一次他显得十分焦急,一遍遍重复着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像在试图阻止那些焦尸跳入火海,或轻或重的呼唤声穿梭于群尸间,徒劳地表达着自己的悲伤。
“Mia,Mia。”
他仿佛丧失了自己的语言功能,只能将这个名字掰碎了嚼烂了含在嘴里——所有的焦尸都成了Mia,所有的Mia都变成扑火的飞蛾,她们争先恐后地逃离这道声音,就像在逃离那段痛苦的过去。
吕景然微微睁着眼,望着面前那片扭曲的空气,以及在扭曲的空气中逐渐变形的身躯。
岩浆没入的薪柴太多,终于到达了喷发的临界点。众人脚下突然出现不详的震动,吕景然在震动中听见了时衍的声音。
“别怕,我们会出去的。”
我们会出去的。
就像所有危机都始于一次突然的意外,几年前是这样,几年后,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自己命途的终点。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语,来自于两个血脉相连的人,吕景然张开嘴,轻轻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来了来了!Biubiubiu!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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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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