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衍或许没听见这声道歉,或许听见了,但他无法思考其中的含义。扑面而来的热风如同一个巨大的烤箱,几乎要将众人化为灰烬。
“师,师父,怎么办?”
岩浆冒出来的气泡声盖过了祁乐的呼喊,祁乐与老冯就像两只串在烤签上的麻雀,头上的毛被热风烫成了卷,他们无助地望着头顶的黑云,心里同时开始进行最后的祈祷。
时衍默默盯着扭曲的热浪,紧紧地抓住了吕景然。
情势已经危急到了极点,所有人眼里只剩下最后的终局,唯独吕景然趴在时衍背上,所见所闻皆是与众不同的景象。
漫天飘零的大雪,肆虐的风,以及隐没在狂风中,那群艰难前行的背影。
“队长,这环境太恶劣了,我们过不去啊!”
队伍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停下脚步,遥遥地望着远处的山坡。
“队长,根本救不了啊,她都走失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早就摔下山了!”
最前方的队长回过头,望着身后这群来自世界各国的精英,怒斥道:
“谁让你们把她留在那的,说啊,是谁允许你们把她单独留下的!”
身后的研究员没有吭声,片刻后,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走了出来。
“队长,要不还是算了吧,她一个女的,根本就起不了多大作用。”
“放屁!”
队长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这就是你们对待同事的态度吗,连生命都如此草率,你们还有什么资格为全人类服务!”
这名研究员惊恐地倒退一步,没入了黑压压的人群中。
漫天大雪就像一张凄凉的帷幕,幕后站着无数冷眼旁观的人,直到一名演员登上舞台,所有聚光灯都落在他身上。
“队长,让我去找她吧。”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似乎是在火车上与她搭话的人。
队长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犹豫:“你?”
“我知道这次任务艰难,大家保全自己都尚属不易,实在无法分身去救另一个人。”
他这话说得很客气,给在场诸位研究员留全了脸面。原本忿忿不平的人立马低下头,不好意思在他温和的“教训”中出言反驳。
队长看着他的脸,在狂风中吼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对方抬起头,一双眼洞穿暴雪,望向了不知潜藏在何处的人影。
“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顶着风雪离开队伍,独自踏上了寻找同事的旅程。
画面一黑,吕景然闻到了一股焦糊味,现实中的火山与面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山前多了一个徘徊不去的人。
又是那个人,又是他在不停地寻找Mia!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站在火山口前,独自一人望着扭曲的热浪。
山坡上少了那些充当薪柴的焦尸,变得孤独又凄凉。他双手揣兜,表情有一丝淡淡的欣慰。
“要是你真能出去,下辈子还是平凡点,别碰这些东西了。”
不知这话是否变成了一句咒语,地下的岩浆在长久的寂静后瞬间冲破束缚,如同张口噬人的巨龙般冲上云霄。孤独的研究员抬起头,平静的双眼逐渐被火光填满。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声惊悚至极的尖叫。
“死,你们都给我去死!”
即将落下的岩浆在半空中结成了冰,喷薄的冰锥停在了时衍面前,离他的眼球只有不到三公分。
时衍怔怔地看着寒冰在自己面前碎成了渣,随着熔岩的消逝一点点掉在了地上。
变成了又一片埋在雪下的火山灰。
祁乐架着老冯,被火山灰凝成的冰抵住了胸口,他缓缓倒退一步,后知后觉地喘了口大气。
“我,我们……”
老冯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喃喃道:“我们活了?”
被坚冰冻住的岩浆就像开裂的镜面一样,崩成了无数雪沫,飘飘洒洒地落回了山中。
吕景然望着这些破碎的灰烬,不知是在对谁说话,他有气无力的声音越过时衍,到达了无形之人的耳中。
“你看,她终究还是没有丢下你。”
半空中的人影没有回答,无论是为了救人留下的那名研究员,还是在无数次悔恨中度过的女人,都像从未出现过那样,只留下一缕萧瑟的冷风。
“你为了救我伤成那样,又被那群人渣留在山顶上,你真是……何其愚蠢!”
吕景然似乎听到了一点模糊的回音,他有气无力地抵在时衍肩上,听那温柔的男声回答道:
“可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想这么做。”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关键时刻,我能挺身而出,救我想救的人。”
“这样的一生,应该也算圆满无憾了吧。”
这声音若有若无,轻轻回荡在吕景然的脑海中,温柔地抚摸着他疲惫的心绪。
吕景然闭着眼,自言自语般低声说:
“无论重来多少次,你们都会等在对方经过的路上。”
或许其中有这样那样的误会,或许前方有一万丛挡路的荆棘,或许茫茫深渊下是炙热的火山……那都不妨碍他们义无反顾地奔向对方。
时衍听到他的话,微微转过头来,侧脸挨到了他翘起的头发上。
吕景然好像又一次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靠在时衍的肩膀上,像是在说梦话,可那梦话没头没尾,更像一段内心的独白。
这是在和半空中那个虚无的人声对话吗?
他的视野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火山中结出来的冰瞬间碎成了渣,愤怒的火山再一次恢复寂静。几个人站在火山口前,心中纷纷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
祁乐短短几天中几乎经历了凡人的一生,他也不嫌火山灰落下的雪脏,就这么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连带着老冯也不得不靠在他身边。
“我们,还需要下去吗?”
是啊,混沌中的男女主终于见面了,虽然最后的过程令人揪心,但这段故事理应就此结束。
可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封印混沌的办法。
“难不成我们还没有走到结局?”
老冯低头看了眼黑洞洞的火山口,被里面残留的烟熏得够呛。
时衍没有出声,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才是混沌的一生呢?
对人来说,一生就意味着出生,成长与死亡,百年时间虽然漫长,可对茫茫宇宙来说却是沧海一粟。
而世界的一生,就是从地球诞生之日起,经历了上古、中古、生命的伊始、昌盛与凋亡,或许在全部生命消失后,地球依然会存在一段时间,然后如同其他行星一样,走向寂灭的终点。
世界之于人,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地球,而混沌之于世界,又是一片破碎的奇景。
如果这个混沌讲述的是某个女人的一生,那她必然不只遇见了这一个男人,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研究、迁移,她看过了很多,体验了很多,如果只是困在这小小的顷刻间,那人的一生不免苍白。
人可以为爱意或恨意驱使一辈子,但那些情感终究会在记忆中慢慢变淡,到头来只剩下一片小小的涟漪,撩拨着最后几个令人难忘的瞬间。
“也许这些片段式的回忆,就是这女人一生中最关键的几个时期。”
寂静的小区,代表着她孤苦无依的生活,而凌乱的商场,又是她混乱的记忆。
义庄、火车、穹顶,或许每一个都是她曾经去过的地方,但对她而言都有种空旷而虚无的感觉——他们全都出现在广阔的平原上,一望无际的荒野象征着她的内心,她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唯一一个为她付出生命的人成为了她的执念。
如果一个人长期行走在世界的边缘,那她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师父,你说什么?”
时衍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并没有回答祁乐的疑问。
“去国外考察,雪山上的混沌,科研所,Mia……”
片刻后,时衍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凝。
“师父,师父?”
祁乐挣扎着走到时衍面前,挡住了他注视着火山口的视线。
时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了句:“下去吧。”
什么,真要下去啊!
祁乐觉得这师父简直想一出是一出,然而迫于他的威压,他只能臊眉耷眼地应了声:
“哦。”
他一边在心里大着胆子吐槽,一边磨磨蹭蹭地走到了火山口。
没有了那些喷吐的黑烟做结界,祁乐这才看清,火山口下竟然有道不起眼的楼梯。
楼梯?
这楼梯肯定不是自然形成的产物,它必然承载了混沌的一部分意志——可对方既然有心开了条路出来,说明下面一定还有他们尚未发现的线索。
哪怕下去之后被沉睡的火山来个瓮中捉鳖,也比在这里无意义的消磨时间要强。
“师父,你说我们下去以后不会直接进地狱吧?”
时衍可没有跟祁乐磨牙打屁的耐心,他背起吕景然,一步步缓慢地朝楼下走去。
老冯踉踉跄跄地来到祁乐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同情地说:
“哎,有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师父,不好混吧?”
祁乐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被老冯这么一说,悲苦之情化作无尽的酸水往上冒。
“更可恨的是什么?两个师父居然是一对的,他们成一对了,把我一个人孤立在外,我是什么路边捡来的小白菜吗?”
“小白菜”咬着手帕,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感觉我就是那父母吵架时努力劝和的倒霉孩子,父母旅游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对着满屋子的速冻饺子发呆。”
老冯设想了一下这个画面,不得不说,祁乐在身临其境一道上可能别有天赋。
回头才发现自己这一章写得好神金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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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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