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一声轻微的气音,扯回闻辞离家出走的思绪,他松开了咬住的杯口,看向汴之梁:“叫我吗?”
汴之梁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朝他露出暧昧的笑容,在闻辞刚刚衔着杯口的位置,留下一圈白色的奶泡,挂在嘴角,他无知觉到懵懂的模样,让人太想伸手去替他擦掉。
汴之梁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闻辞微微仰着头,在他望着汴之梁的几秒里,从汴之粱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脸,他反应过来,扯下纸巾连忙捂住嘴巴。
坐在对面的温毓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垂眸,唇角微微上扬。
“……”汴之禹默默看了一眼。
汴爸爸吃得很开心,整桌人大抵只有他最投入,还找老板追加了一份酥油茶。
香格里拉似乎永远没有阴沉的时候,草比别的地方绿,天也得了独一份的殊荣,地理景观也别出心裁地变着花样,纳帕海的草原一半蓝色一半绿色,天然分割明暗,“海洋”与草原同时存在,竟一点不觉得违和。
一行人开着车沿环海公路,走走停停,开到了大经幡附近,车门一开,扑鼻是草叶的芬芳和淡水的清凉,温毓君跑得飞快,汴远舟在后面一边关车门一边嘱咐她慢点,小心地上的马粪。
汴之禹慢慢悠悠,在后边举着大疆闲逛。
闻辞站在“海”与草的分界处,愣神许久,他望着无垠的水草,心比天还要高,呐呐道:“原来,纳帕海真的有‘海’吗……”
“准确来说,是淡水湖。”
他想没想到这句自言自语会被汴之梁听见,闻辞抿唇一笑,就听得他接着说:“更严谨来讲,是一片湿地。”
闻辞看着他朝自己靠近,停在一步之外:“你很了解。”
虽然听起来语气淡了些,却是由衷的夸赞,汴之梁笑着蹙了蹙眉,反问他:“你不知道?”
闻辞纳了闷了,他应该知道吗?
“我记得你旅行有做攻略的习惯,还以为你早就查过纳帕海的资料了。”
一句话将闻辞钉在原地。
是啊,他从前出行,不会这样毫无准备的,即便是相关讯息,也多少会了解些的,这次怎么会没有?
闻辞后知后觉地复盘,其实在刚到香格里拉时,他的焦虑感依旧存在,简单地上网找过攻略,奇怪的是,最后他一个都没有采用。
他的焦虑不再是持续性的,而是被切碎成片段式,就比如今天的出行,明明早晨还在为未知的旅程担忧,但在坐上汴之粱的副驾那刻起,一切烟消云散,只是任凭他拉着自己,随便去哪,随便去哪里都好。
自这几天出行来,他似乎……对汴之梁,过分放心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又不是百科全书……”末了,闻辞只能这样回答。
汴之梁看着他,撇嘴,垂眉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感觉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闻辞口齿含糊:“怎么……就不一样。”他吸了吸鼻子,往前走了几步,“我觉得一样啊。”
汴之梁跟上来,夏牧场的青草从鞋底扫过,痒酥酥的,沙沙作响:“就是不一样了,说不清。”
闻辞走得很慢,声音也慢下来:“是你的错觉。”
他从来很笃信自己的想法,好像旁人一丝一毫也撼动不了他。
一声马匹的“吁”声从纳帕海的水边传来,一个当地藏民正架着马儿飞驰,衣袖猎猎,闻辞的视线因这幅场景不自觉跟随,汴之梁盯着他那双夏雨般的眼睛,温声道:“要不要骑马?”
他知道闻辞会说不要,于是早就备好了第二套说辞,果不其然,闻辞以太麻烦为由拒绝了他。
“在香格里拉有一个说法,如果能沿着纳帕海上涨的湖边走上一圈,来年将会收获整年的好运,得偿所愿。”
他知道什么最能打动闻辞,就像了解闻辞的拒绝一样,了解他每一个心动与在意之处,比如,此刻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闻辞在犹豫。
汴之梁乘胜追击:“我给你挑马,保准比三雅家的还温顺。”
“但我没自己骑过马。”闻辞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劝说自己,还是告诉他人。
“多大的事。”汴之梁轻笑,“你面前不站着个会的?”
在一众花色不一,体型各异的马匹中,汴之梁一眼挑中了匹浅栗色骏马,在它的头颅中央,有一条巴掌宽的白纹贯穿,像咖啡奶盖。汴之梁做了些闻辞看不懂的动作,又上下其手摸了摸,在得到马场主人的应允后,单手抓绳,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马儿在他腿下分外听话,哒哒地走了几圈后,汴之梁跳下来,拍拍它的脖子,道:“就这匹,你看看,喜欢它吗?”
闻辞并不懂马术,浅薄的骑马经历仅存于老家公园30块走十分钟的体验,他无所谓道:“你觉得好就可以。”
听起来是完全信任的语气。
又像是毫不在意。
汴之梁同老板交涉好,牵着这匹“咖啡奶盖”踏上了纳帕海的草原,闻辞张望着,又看回来:“老板不跟来?”
他方才看,明明每一个游客都配备了一位当地人同行。
汴之梁将马停好,顺顺它的毛:“有我还不够吗?”
闻辞看了看身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两个人就牵了一匹马 ,感情汴之梁并没有骑马的打算,闻辞有种被诓骗的感觉。
“骗子……”
汴之梁正在调整马鞍,闻言,抬起头,偏过来看着他,笑着蹙眉:“我又做什么了?”
闻辞的话几乎快脱口而出,又悬崖勒马,忍了下去,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的行为看起来也太像无理取闹,其实只是很小的事,他却不自觉想同他生气。
汴之梁放大了他的所有情绪。
闻辞抓住马鞍,别过头,迅速转了话题:“是踩这里吗?”
“你可以自己上去?”汴之梁却问了他别的。
“当然。”
话说完,闻辞便开始后悔,养在牧区的马和四川农户家里的截然不同,这些马儿自小便驰骋在广袤草原上,喝的是雪山水,吃的是繁盛的青草,天南地北,无拘无束,一个个肌肉健硕,连腿都长上许多,闻辞抓紧马鞍,蹦了好几下,都没能蹦上去。
而且,不知道汴之梁是不是故意的,这匹马,是马厩中,最大最高的一匹。
“……”闻辞眼神快速扫了一下,又落回。
他抓上马鞍,准备再试一次。
在脚尖离地的瞬间,闻辞腰间突然拖上一股力道,将他送到高处,瞬间,跟飞起来似的,直直往天上而去,他稳妥地落到马背上,马儿走了两步,他整个人跟着晃动,又惊又无措。
汴之梁的力气……真是出乎意料的大。
“坐稳。”汴之梁站在马匹跟前,朝他摊开掌心,“脚给我。”
闻辞还没从突然的失重里回过神,茫然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汴之梁不由分说,直接抓住他脚踝。
闻辞心尖颤了一下。
连带着背脊,瞬间绷直。
“放轻松。”汴之梁拍了拍他的小腿,这个动作,在皮肤上留下清脆的两声响,□□拍打的声音,让闻辞感到怪异。
“闻老师?”
他又叫了一声,才将闻辞从万恶的深渊里,猛然拉回:“啊?”
“我说,你得放松,我帮你调整脚蹬。”
闻辞不懂怎样才叫放松,被人这样握住脚,一个手掌就能完完全全包裹住他,擒在手里,现在的状态,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但闻辞还是试着柔和下来,试着去想点别的……比如,晚上该吃什么。
晚上……
“啪”地一声。
汴之梁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见马背上的人,指了指自己红印浮现的脸颊:“有蚊子……”
打蚊子也没必要下这样的狠手吧……
“好了,这只脚也OK了,你试试,合不合脚。”汴之梁拉着缰绳,牵马儿前行了几步。
闻辞顶着马背上的鬃毛:“嗯,合适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
刚刚似乎还要生气,这会儿又沉默了。
“咖啡奶盖”在汴之梁的手里很温顺,闻辞甚至没觉得太颠,也可能是他们走得并不快的原因,他们从大经幡走过,穿越草原,一直往湖泊边缘而去。
旱季雨季的更替,造就了纳帕海神奇的地理环境,每年的六月到九月,“海洋”便流入香格里拉,雪山与云影在湖面倒悬,随风吹皱,而当春秋来临,纳帕海又退为草原,成为牛羊与马儿们的领地。
闻辞坐在马背上,风从他发梢间吹过,流淌进身体,他的血液里,灌满了香格里拉的风。
而汴之梁在他脚边,虔诚无言,为他牵马前行。
是因为高海拔缺氧的原因吗?闻辞的吊桥效应,在这一刻,攀至顶峰,心脏怦怦地跳,不知是为这美景,还是牵马的人。
汴之梁当真耐心十足地带着他,走过了纳帕海一圈,因为另一边被围住,禁止游客通行,实则只有半圈,汴之梁半开玩笑似的:“只走了半圈,那只能许半个愿望了。”
闻辞大概也是被风吹迷糊了:“哪里有半个愿望的。”
“说不定呢,神明总会听到我们的祈福。”
等他转过头去,汴之梁已经双手合十,对着雪山的方向,闭眼祝祷。
他束着一簇头发,垂在脑后,胸前挂着一片羽毛的坠子,造型别致,闻辞隐约记得,从他们见的第一面起,这条项链便存在了,他身上有太多可供记忆深刻的点,这样一个人,实在很难让人忘记。
闻辞坐在马背上,听从心的指引,默默合上双手,放置胸前,雪山在很远的地方,缥缈一片,就像人的愿望,总是寄托于够不着,触不到的东西。
风轻轻扬起他额前的头发,表情肃穆而圣洁,睫毛在风的抚摸下,微微颤动,汴之梁晃眼,差点将马背上的,认作神明。
“你许了什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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