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解禁,赶路的妇人,一把拉住自家郎君的手,“郎君,居正关外三国接壤,听说边陲贼寇能将你的魂儿都掏出来撕碎,一但落到他们手里只求速死。天可怜见怎么让右相千金去到那种地方收尸,她能回来恐怕……”
男人默不作声,此刻只担心昨日的暴雨,对藕田是否有影响,那片荷塘可是全家的生计。
右后方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男人赶忙护住自家愚妇,靠左避让。只见斜挎信筒的驿骑,策马扬鞭而去。
耳边充斥着和马蹄声混在一处的喋喋不休,眼见飘来块云,如狼烟滚滚,顷刻间遮蔽本就阴伐的天空。
男人应付着连嗯两声,不自觉加快脚步,惊雷一般的尖利突然劈在他脸上:“三十九,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男人心尖一颤,满脸茫然之色,缓了缓才从妇人刚刚的话里抓住重点,“干活嫌累,知道躲懒,倒是对那桩搞不好要掉脑袋的事这么上心,天家的手轻轻这么一扫,都不知道要死多少,自然手边上的先遭殃。我们快点回去,明日十三婶赶着要来相看二娘,不好让人等。”
此话一出口,触到妇人的霉头:“也不知她急的是什么?”
“说来奇怪,她只给女方说亲,还都纷纷远嫁在外,别说回门,三五年都不见人捎个信儿回来。我辛辛苦苦,几乎拼尽半条命才生下她们,难道就为让她们及笄嫁出去,从此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妇人不满地一瞥,几分漫不经心的伸手,拢了拢鬓发,将新买的金簪又向下插紧些,男人转身的瞬间,她冷着的脸几乎同时堆上笑。
见男人似要说话,她忙停住嘴,耐着性子听男人说道:“放心,二娘的亲事自是不由她做主。”
妇人刚要松口气,男人的话再次戳中她:“你在婶子跟前留心些,莫要闲扯邻里街坊的家事,自家事儿更是提也不要提。她前番卖你一次,让人恨到你头上,村里头的人都对你颇有意见。”
男人说完拉紧背篓,只听明德门那独特的铁轴,吱扭一声转动起来,马蹄声穿过门洞,回响异常清晰,他望向周围寻找能捎人的牛车,想赶在雨前回家。
两日前上巳节,柳岸仕女如云,银钗映日,观百戏者成群结伴,只因今年圣上赐给每州府衙十只樱花风筝,长安城在指定地点以寻蛋的形式,分送百姓,两百只熟鸡蛋,谁拿到特殊标记过的鸡蛋,便可领取圣上所赐的樱花风筝。
她们特意从乡下赶来,除了送莲藕,就为这天赐的好运,虽未拿到风筝,有幸找到一只鸡蛋,也算沾些喜气。
妇人一脸温怒,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什么!她鬼祟的跟人牙子似的,你知道吗?那老梁头不听她劝非要去找闺女,回来在村口理论正好让我撞上,闺女没找到,连女婿家也都人去屋空,那老梁头第二天莫名其妙悬梁自尽,你不是也纳闷吗?”
男人吓白一张脸,急用手按在妇人嘴上,城门自打开后,开始有不少人向外走,他打量一圈,没人注意他们,忙道:“哎呦,这话不许再说,你是青天大老爷吗?断的清楚这里面谁对谁错吗?再者婶子跟咱是血亲,就算不说好,无凭无证也不能诋毁自家人,让外人看笑话。这话让人听见,你可就真成了吃里扒外,这张嘴多吃饭少说话。”
妇人装作唯唯诺诺点头说好,用不小的力气捶打男人肩膀,“我以后当哑巴就是。”
“我说的有错吗?为何打我,你不心疼我……”他捉住自家娘子的手,轻揉着。
“不让说话,也不让动手……昨儿晚上你求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她带着几分挑衅轻笑,从他的掌中滑脱,指尖轻巧地落在他腰间的软肉,用力戳下去,夫妻间最知道对方哪里痒:“以后就守这规矩,休想再挑我床帐。”
男人被戳的欲念丛生,赶忙将我错了写在脸上,低三下四的求和,“回家给娘子赔礼道歉,这雨眼看就落下,咱们还是先走吧。”说到这起风了,两人齐齐抬头望去,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愈发浓重,又一场暴雨等着落下。
路边的马车低头去啃路边鲜嫩的青草,差点被一条窜出来的草蛇咬到,猛地抬头,铁蹄乱踏一气。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加上车厢剧烈的晃动,将妇人吓一趔趄,远去的驿骑听见杂乱的异响,下意识抱紧胸口的信筒,肩膀紧绷起,连忙看向四周,所有心思都紧系在信筒之内,一卷菩卫手札《氶易见解》。
有人说,菩卫佛道同修,活到一百二三岁,最后绝食以求解脱,自称已经完全领悟陈抟的《正易心法》中蕴含的哲理,并将涅槃与长生的秘密融会贯通。他将自己的独到见解,记录在典籍之上,期望后人不止能洞悉生死的秘密,还能真正做到超然物外的境界。
也有人说,他就是赤枭门门主珲克,是个老妖精,专吸食纯洁无瑕的少女血液,他认为未经人事的少女血液至纯至净,能够连通阴阳,并给自己定期换血,已达到返老还童的目的。他不断完善这项邪术,并记录在《氶易见解》最后一卷。
半月前一伙盗贼,从北燕国逃到岐国,普州刺史奉执生误打误撞,略施小计将这伙人连窝端了,其携带一批财宝中就包括这卷书,奉执生上书圣上,最终兵分两路,财过明路,书度陈仓。
这才有了圣上亲自指派人假扮兵部驿骑绕个大弯儿,将书秘密送往长安。
此时,驿骑感觉四周安静的可怕,不由得心生警惕,为保万一他弃马而去,孤身潜入密林之中,掩去踪迹。
金乌初生,一缕金羽划破青白,驿骑掠空而过,停在山尖上一棵大树的枝头辨认方向。他痴痴的远眺,已被天际震撼,重峦叠嶂中王气所钟,龙脉汇聚的长安正渡上金辉,青烟袅袅,在天边缓缓展开。
想起离开长安前,圣上赐酒时甚是洒脱,“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醉一场。”
直到他被眼前一幕震撼,心里对有权有势的人的不屑溢于言表。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远山遥望长安,肚子里没有任何墨水供他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
驿骑曾是个混迹东西市的掮客,为三斗米折腰,自认还算讲义气不坑穷苦百姓。有一次见人出手大方,以为是富商,便大坑特坑那人一回。
那人把他抓到城头上,他才知道自己坑的是当今皇帝,两人到是都喜欢晒太阳,那一日相谈甚欢,他为保小命给圣上做起暗杂使,专门处理摆不上台面的事儿,也依旧混迹在集市之中。
从此长安城有他一间屋,屋中有妻有妾,有酒有肉。兜里只装金子,只需跟圣上汇报。
他望着手里的信筒发呆,他这人向来不信神佛,这卷书被人传的神乎其神,若真有长生之术,那还不人人得道成仙。
他拨开筒盖,掏出由黄布卷好的书,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没有想象中沾满人血的味道,而是一股异香飘进鼻子,这味道好像在哪闻到过。
“砰!”驿骑两眼一闭,从树上摔下去。
一道模糊的黑影在他背后悄然移动,动作异常缓慢,指尖轻轻掠过黄布的边缘,手指细长,苍白得几乎透明,指甲尖锐,试探着向前延伸。随着这只手缓慢而有条不紊地解开最后一根绳结,黄布被轻轻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驿骑身体猛地一震,双眼迅速睁开,他的身体从地上弹起没有一丝犹豫,动作迅速而有力,抽出佩剑猛的一挥,四下无人,信筒倒在一旁,书卷被黄布包裹完好,就掉在不远处。
他呼吸变得急促,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赶紧收好东西,立刻离开,刚走两步顿住,他突然回过头蹲下身子,趴地上细看落叶上的尘土,然后轻轻挑开,他发现一排极轻的脚印。
可以确定在他晕厥时,曾有人站在他身后,他想象着那人无声无息地靠近,观察,等待,伺机而动,这个念头让他的头皮发麻,深深的不安在心头蔓延。
他开始回想晕厥前的一切细节,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除了空气中那一丝异香?他在哪漏了马脚?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
然而,越是回想,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是强烈。他果断站起,将黄布打开,就是这本书没错,他亲眼看奉执生卷好,放在他手心里。
或许他太过警惕,那人还没得逞,他抱有一丝侥幸迅速离去。
阴影中,一卷薄册夹在两根手指间,上面赫然写着血魄重铸。
霓裳遮蔽,字影憧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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