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幕后黑手

紫宸殿龙椅上,宋德真静静听着薛桧之的陈奏,面上无波无澜,只将一份份奏章拿起扫过,似在掂量什么。

奏章内,罗列王氏一脉结党营私、圈占田亩、逾制逾矩、抗缴秋粮的实证。每一条虽非杀招,但数罪交织,已足够抄家夺爵,打入天牢。

宋德真合上奏章,抬眼时神色平淡:“南迁时,王氏确是有功。如今虽门风败坏,王郢屡屡放纵,幸而爱卿及时挽回,宜宁县君终归无恙。念及旧情,着老太师致仕荣养,以示优容吧。不过……”

他话锋倏地一转,从案底抽出一本密折,掷落阶下,“唯独这份所奏,干系非同小可,仍需薛卿代朕一一详勘,勿令忠良受屈,亦勿放漏网之鱼。”

“臣,领旨。”

薛桧之躬身拾起那份被皇帝单独点出的密折,心中雪亮。

那句“南迁有功”,听着是优容,实则是给王家盖棺定论的悼词。准王郢致仕,不过是给这棵将倾的大树留个看似体面的空壳罢了。

斩除世家的尾大难掉之患,是宋德真夙夜所谋。先前引而不发,一则顾忌南渡时江南豪族保驾有功,若贸然出手易落下过河拆桥之讥;二则恐激起其余大族疑忌反弹,自毁安稳局面。如今借王韫这杯毒酒掀起的风波,正好四两拨千斤,既能瓦解核心,又可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让那些人都清楚:当年渡江,尔等不过奉迎,实无汗马之劳,若仍恃旧勋而骄,今日之王郢便是来日之殷鉴。

至于这卷密折,怕正是官家授意,借当前彻查王氏一案之机,要他以九阍之力,顺势去撕咬的另一个猎物。

薛桧之微微抬首,目光与御座无声一碰。龙目深不见底,却能将所有人的生死荣辱尽数算定。

****

圣裁最终下定。

王太师教女无方,治家不严,负有不可推卸之责,着即致仕,保留虚衔,以示“皇恩浩荡”,但实权尽失,闭门思过。

涉及具体不法行为的王家核心成员,或流放三千里,或革职永不叙用,或罚没部分家产。又因“兼并过度”、“偷逃赋税”等,王家被罚没大量田产充公,并处以巨额罚金,经济根基遭到重创。至此,显赫百年的临州王家,虽未彻底覆灭,但政治影响力被连根拔起,经济实力元气大伤,内部四分五裂,声誉扫地。

赵文鸿最终只定了纵容包庇之罪,被革职罢官,永不叙用。虽保住了性命,但赵家经此一劫,门楣黯淡,在临州再无踏足之地。

自父亲出狱后,赵清梧自请下堂,魏家顺水推舟,一纸休书了断姻缘。她脱下华服,洗尽铅华,在城外一处清冷庵堂带发修行。

昔日临州第一才女,终成木鱼声中一抹寂寥的剪影。偶尔有人提起,也只叹一声:“可惜了。”

稚女社,女童的朗朗读书声依旧,白雪霁立于廊下,目光落在院中那些懵懂却认真的小脸上,不由想起那个曾经在稚女社教孩子们念《女诫》、讲《诗经》,眉目间带着清雅书卷气的女子,怅惘掠过心头。

“雪霁。”一声呼唤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白雪霁回头,只见花解语步履匆匆而来。

“有眉目了?”

花解语点头。两人随即步入旁边僻静的茶室。

花解语开门见山:“老爷子的事情,你猜对了一半。他突然病倒,是有人下了药在膳食中,而下药的人确实跟谢氏有关。”

白雪霁咬牙道,“谢氏害我是因钱七郎,她想报复钱家,既如此,必然是我和老爷子都在其目标范围内。我让林伯弄来了老爷子膳食中的残渣,请白芷姐姐验过,其中一味天葵,与老爷子日常服用的参茸养荣丸一味的辅药赤芍相冲,才会导致他出现状似风寒入体的症状。而负责膳食的其中一人,并非钱家旧仆,而是年前才被荐入钱府。而细查荐她的人,与谢府上一个管采买的管事沾亲带故。谢氏一向懂药理,只是那味药极为珍稀,如今谢氏的靠山早已倒台,她是如何得到这味药的?而且,此前她联合泽兰来害我,绑了泽兰一家,又是寻了谁的帮手?谁还愿意帮这样的一个没落之人?”

“宋璇玑。”花解语脱口而出。

“什么?!”白雪霁瞪大双眼,强压震惊,“你继续说。”

“我顺着谢氏那条线深挖,发现她身边有个懂药的婆子,而这个婆子,在谢氏被薛桧之抓走那日连夜潜逃。当我们找到她的住处时,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花解语突然冷笑出声,眼中寒光一闪:“我们在那婆子贴身的小衣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残破的当票。当的是一支赤金点翠凤尾簪,当铺是‘荣昌记’。而这‘荣昌记’,明面上是寻常当铺,暗地里却是荣安郡主府洗钱和传递消息的据点之一。”

白雪霁胸口剧烈起伏,“所以你认为,谢氏背后是宋璇玑在指使?是她给了谢氏那味珍稀毒药,也是她暗中派人协助谢氏绑架泽兰家人?”

花解语神色凝重地点头:“正是。那婆子当掉的赤金点翠凤尾簪,样式虽旧,但工艺非凡,绝非寻常人家所有。我着人拿着图样暗访,有老匠人认出,那正是当年宫中赏赐给荣安郡主陪嫁之物中的一件。郡主府的东西,流落到一个谢府婆子手里,还被当在郡主自家的暗桩铺子……小春春,这绝非巧合。”

白雪霁瞬间明白了所有关窍。背后有这样一位深居简出却手眼通天的郡主,谢氏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成功毒害自己和钱昌。

****

“可是……为什么?”白雪霁眉头紧锁,“宋璇玑贵为郡主,与钱家素无深仇大恨。七郎在世时,虽与她有过交易,但也是各取所需。她为何要对钱爷爷下此毒手?甚至连我也不放过?难道仅仅是因为上次我不应承私盐之事?”

花解语看向白雪霁,神色严肃,“不止私盐。她现在想吞下的是整个钱氏、包括澧棠阁和海贸商队。”

“东家在时,宋璇玑虽野心勃勃,但东家手腕更高绝,两人因此保持了多年若即若离的合作关系。郡主府需要澧棠阁的情报网和钱氏通达四海的商路,而东家则利用郡主府的权势,在临州乃至江南的复杂局面中斡旋,为钱氏开辟道路,规避风险。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可她的野心逐渐膨胀,甚至提出了要打通益州至荆湖的私盐水道,那时东家虽未直接拒绝,但已起了抽身之意,并暗中布局,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彻底切割。”

白雪霁想起钱七郎生前对宋璇玑讳莫如深的态度,肯定道,“此事我略有所知。宋璇玑后来直接找上我,就是见无法完全掌控钱七郎,转而想通过我来试探。”

“没错。她以为你年轻,根基浅,更容易拿捏。她抛出私盐合作,既是试探你的胆量和野心,可你的回应无疑是在告诉宋璇玑,钱氏这条路,她走不通了。东家在时,她尚且有所顾忌,不敢撕破脸。可东家海难的消息一出……”

花解语的声音沉了下去,“对她而言,这便是天赐良机。钱氏这棵参天大树,失去了最核心、也最难掌控的主干。只要再除去你和老爷子这两根支柱,整个钱氏庞大的产业、遍布天下的商路、以及澧棠阁这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都将成为她唾手可得的肥肉,然后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力和耳目支持。”

白雪霁眉头蹙起,“宋璇玑她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敛财和权势?”

花解语摇头,“具体为何,澧棠阁也未能完全探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顿了顿,语气越发严肃,“她与北地某些势力,一直有暗中往来。而那些人,从行踪来看,并非寻常商贾。东家生前也曾留意,并让我持续关注。”

“北地……”白雪霁喃喃自语,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她猛地抬头,“难道……她想迎回上皇?或者拥立其子宋德钦?”

****

花解语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之前只隐约觉得宋璇玑所图甚大,却未曾敢往这颠覆乾坤的方向去想。

他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那她疯狂敛财、掌控情报、甚至不惜插手私盐之道,就全都说得通了。可她为何要复辟?上皇宋祐年事已高,宋德钦、宋德真又皆为其侄,且当今官家宋德真的亲娘与她关系更为亲近,她为何要非得拥立宋德钦?”

“现在的官家是什么人物,主意大得很,自然不会听她的话。我猜,她会不会是想效仿前朝武后,扶持幼侄宋德钦复位后,自己当那背后的摄政王?”

此猜测一出,两人同时抬头,目光相对,都不由哆嗦了一下。

花解语咂咂嘴,半晌才找回声音,“乖乖,这胃口也不怕撑破了肚皮。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一桩陈年旧事。”

白雪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什么事?快说。”

花解语语气神秘:“就是她儿子,宋昀,当年在洛京城破时,不是传的是为了保护百姓力战殉国吗?可东家曾经跟我提过一嘴,说宋璇玑当时是安排了后路和死士的,专门就是为了护着宋昀突围。以郡主府那些死士的身手,护着一个人突围压根儿就不是事?可偏偏……宋昀就这样死了,直接死在宫内。”

白雪霁瞳孔微缩:“你是说……宋昀的死,可能不是乾国的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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