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掌柜的现下能吃东西了,也顾不上做生意,兰儿赤手端了馄饨,外加一兜子的蜜饯、酸李子踏上了阁楼。
外头的天儿是一日比一日更热了,阁楼里头除开热还有闷,偏偏许光峡觉得还不够,又从旁边的铜箱子里翻出一块棉被,为床上的意欢又压上一层。
兰儿不解,将馄饨和那一兜子零嘴放到了桌上。
“掌柜的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兰儿去帮您买。”
意欢半靠在床头,被两床棉被压得动弹不了,艰难地抽出一只手,将小姑娘引到自己床边。
许光峡取了那一兜子零嘴,见里头的东西是她能吃得的,这才放到她床头的位置,方便她一抬手便能拿得到。
“爱吃,但想吃麦芽糖。”取了一颗蜜饯入嘴,意欢鼓囊着脸颊,拉过兰儿的手,呵呵笑道。
使劲点着头,兰儿关切道:“我就去买,还有旁的吗,晚膳想吃什么,哥哥还托我问,您想不想喝八珍楼的海参粥?”
海参粥吗?意欢笑看兰儿,思索后摇摇头,海参粥还是岁安客栈的最好吃。
“兰儿姑娘,样簪打好了!”这时,楼梯口有人在喊。
意欢放开了兰儿的手。
“那您若是还想要吃什么东西就让许先生告诉我,小厨房也可以做的,不会麻烦。”一步三回头,兰儿朝楼下应了一声,最后扶着门框补上一句。
许光峡在床尾看着,浅笑着低头。
兰儿心细,他知道,意欢昏迷的这半日,他跑上跑下每次进过楼梯口都能看见兰儿担忧的目光,灶上的热水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锅里的馄饨也是她一直温着的,可以说,在别的方面,兰儿比他更关注意欢的状况。
比起意欢,此刻的她倒是更像位无微不至的阿姐。
这些年她“挑担子”压伤了肩,他也不愿将这些话说出来破坏气氛,移开头端来那碗馄饨。
意欢阖上双眼短憩,喉咙一动,将嘴里鼓囊的蜜饯咽下,再睁眼,接过了馄饨。
勺子递到嘴边,她双唇朝立着的人张张合合后才吃下第一口馄饨,脸上顿时浮现满足之感。
看得明白她的意思,许光峡将阁楼的门板阖上,搬了张椅子到她床头的位置,俯身道:“周岐越没来,沈和堇是在你昏迷的时候来的,我跟他说等你情况好些,我会去沈府通知他一声的。”
“嗯…”意欢皱鼻蹙眉,“还有…”
“放心,我提醒过他了,沈和欣不会知道此事的,这些都等你自己告诉她。”许光峡打断了她。
“对了…”许光峡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两个只半个手掌大的木匣子,还有一个纯白瓷瓶,“周岐越虽然没出面,但派人送了些东西来,我不懂,来人说是对寒疾有奇效,要验过吗?”
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馄饨,意欢摇摇头垂下眼眸。
他送来的东西不需要验,定然是极好的,但她也不会服用,服用了,当真是这辈子都还不了人情了。
***
这半个月,意欢结结实实当了次土皇帝。
许光峡担心挪地方又受了寒,她便一直待在九分阁的阁楼里,于是乎,方氏兄妹、许光峡、顾溪儿加上个她,一共五人,难得全聚在九分阁,陪着她吃了本个月的粥食。
就连一向调皮的溪儿都乖巧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在阁楼里安安静静地看书,时不时给她讲些街上的趣事。
意欢倒是不怕拘着她的本性,毕竟还有兰儿在,那些她不在阁楼的时间,两人都在铺子后的小院里撒欢儿。
沈和堇期间来过几次,据他所言,提案司这段时日太忙,他原是还想着趁着膳食的时间来,不料周岐越却允了他休沐的申请,他便将沈府库房内大小补品具提了过来,若不是只有两只手,再加上她脸色确实好了很多,她真觉得他会驾着辆马车来看她,而马车里头都是要带给她的东西。
“翰京最近段时间没听说有什么大案子,提案司怎么会这么忙?”面无表情喝完一碗苦到极致的汤药,意欢不经意问。
“西洲使团八月中旬会抵达翰京,昭华公主的生辰宴也快到了,禁军和羽林军的人手不够,提案司就暂时负责皇城外围的巡防之责,可不敢懈怠。”沈和堇相信意欢,况且这事儿本身也没什么可遮掩的,故如实道。
“说起来,我和沈和欣先前与西洲六皇子宇文拓有过交集,不知这次他会不会随西洲使团回去。”放下药碗,意欢笑,往阁楼的小窗看去,这儿还能看见宇文拓所居院落的一角。
沈和堇不晓得她看哪处,收回目光,面色变得有些严肃:“不会,不但如此,西洲还会再送位公主过来。”
不会吗?这倒是探听不到的消息,她还以为宇文拓当是着急回西洲才是。意欢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便遮掩过去,笑道:“看来西洲有意与我朝交好。”
“但愿。”沈和堇也笑,但双目困惑担忧,并不会掩饰。
其实就在昨夜,宇文拓曾暗中到提案司找过周岐越,他当时汇报工作,恰好在场,知晓了他所为何事,几乎整夜未眠。
原来,西洲皇庭内,原皇后德行有亏被废,宇文拓母妃,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妹妹,原夏朝曦华公主,冒险主动请求抚养年仅十岁的原皇后独子宇文跋,但却因此受到了西洲王的斥责冷落,立马被送到了北域行宫。
北域可不是个好地方,那里是常年严冬,食物都要靠从其他的地方运送进去,西洲皇庭只有在每年祭祀之日才会去小住几日。西洲王此举明显是根本不在乎二人的死活。
按理说,曦华公主当年和亲带去了谷物的种子和耕种之术,这才使得历代以游牧而生的西洲各部落百姓的生活质量提高了一大截,西洲王无论如何该给曦华公主和夏朝一个面子。况且原皇后被废是因为其私德有亏,但并不牵涉其母族部落。虎毒尚且不食子,西洲王即便再不看重或者讨厌宇文跋这个皇子,有其母族部落为后盾,宇文跋这个烫手山芋就必须有接手的人。在后宫的众妃中,曦华公主其实算是个最好人选,如今她主动提出,西洲王合该感恩戴德才是,没道理还将人赶去了北域行宫。
此举不但可能引起原皇后母族部落的抗争,更是将西洲与夏朝的关系弄僵。
另外,西洲使团此行再送来的这位公主据说十分嚣张跋扈,原先在西洲皇庭时就与宇文拓十分不对付。
可这样一个人选被塞入和亲使团,目的十分明显,为的就是挑衅天子、挑衅夏朝。
宇文拓因此担心母妃在北域的日子不好过,希望借提案司之力回西洲。
可这怎么可能成的了,天子偏爱他,也没将人主动遣回的理由,免得失了我朝颜面。更何况有那位西洲公主在,西洲摆明了让她留在翰京盯着宇文拓,让这位外族皇子没机会回到西洲。
再叹口气,沈和堇思虑甚多,与黔州一别前不大相同了。
三年的时间确实改变了很多,包括事儿,包括人。
“所有事都可迎刃而解的,还有机会不是吗?”意欢突然道。
来人不说,意欢也就不问,虽说她将“封喉判官”的交易做到了西洲,这些事儿也早就知道。
可惜,西洲王为何会转变对夏朝的态度,依她目前单一的消息来源,她暂时还探听不出来。正如她并不知悉这位西洲公主与宇文拓十分不对付,她被送来翰京就是为了监视宇文拓的。
好在,因使团入京,她特意将很多事都放在了七月,天子必定会尽快彻查所有,免得叫西洲使团白白看了笑话,这便是机会。
“此次接待西洲公主的会是昭华公主,沈和欣也可暂时陪在她身侧,你们这对姐妹总算有机会叙叙旧了。”
临别前,沈和堇这才想起沈和欣交代的最重要的事儿。
“以安念小姐的身份,她有机会接待西洲公主吗?”想到了某处,意欢留住他问。
“这…怕是没有机会,父亲没明说我和她之间…”沈和堇的耳根一瞬间红透,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她也就没机会跟在沈和欣身边一起接待那位公主。”
其实意欢也知道,安郎中的品阶不够,安念甚至没机会参加那些世家大族小姐间的宴会,但她既然知道安念愿意为了安家、为了沈家,甚至是为了她而去提升自己,以便在京中贵女有些话语权,她觉得她有必要为她推波助澜。
“我明白了。”意欢清了清嗓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红透的双颊。
把手里的几样东西交付给他,她将人“赶”出了九分阁:“走吧走吧,这么忙就别老是来看我了,剩下的时间去看看安小姐也成。”
“我…”还想解释些什么,眼尖瞧见了后院有个小女孩在取笑他,他脑子一炸开,就这么被推出了门。
等走出去半里路,他用手拍了脑门:刚刚都忘记了问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了。
***
七月十三。
今日可热闹了。
意欢坐在钟楼上,递了壶酒给上京的陆淮左,两人挑了个极好的位置,不仅正对着谭府的大门,还能瞧见翰京县县衙的动静。
光看府门外来来往往的马车便知主人非等闲之辈,如果那些人并不是被强硬要求赴宴的话。
谭侍郎的寿宴所至宾客多,光靠府内的厨娘根本忙不过来,因此特地花重金聘请了八珍楼的大厨,厨房内多的是外人,还有打杂的、送菜的…
意欢安排的老妇就混在这群人当中。
免得将众宾客吃饭地兴致搅没,她可是“贴心”地将好戏安排在了午后。
“陆淮左,你说,从好戏登场到官家出手,我们要等多久?”意欢偏头,不怀好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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