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律法规定,官府可集中召开商议三次以确定族中长辈的决定,若三次之后未能达到十个签名的要求,则五年之内都不可向官府提出断绝文书的申请。
曹赟此次从沙州接来的长辈有十五位,也就是说赵意欢和沈和欣至少要劝说超半数的长辈同意苏武与苏清断绝关系。
这可不是个容易的活。
好在苏武此时还被关在狱中,苏家剩下几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一切就只看这些长辈的态度了。
沈和欣在此之前还找了洛川最好的成衣坊定制了套衣裳,是苏清的。
苏清平日里就这么几件棉衣来回换着穿,虽说她在岁安客栈帮工要穿的方便些才好,但入了公堂还是要正式些,又不能叫那些长辈眼红而刻意刁难,因此沈和欣特意吩咐,还是用棉布裁衣,做的牢固些便好。
那些长辈们入城已是入夜了,原本他们在洛川的所有费用都是苏家人和苏清共同承担,但苏武入狱,那一家子便是连个能主持大局的也没有,还是沈和欣出面,将所有人都塞到了千岁客栈。
那几个领着人回来的捕快甚是感激,这花费没道理由官府承担,苏家一个来的人都没有,着实让他们着急了好久,本就奔波了近一个月,外出的津贴还没到手,他们可不想替这群人补这个亏空。
还是沈姑娘和赵姑娘靠谱,安排得当,就冲这点,他们在这件事上也绝对向着苏清,等回了县衙定要好好恶心一下那苏武。
赵意欢和沈和欣并未想这么多,人到了便好,等明日第一次集中商议,他们也好知晓这些长辈都是什么态度。
“我找沙州的朋友打听过这些人的消息了,看看有什么可以拿捏的地方,只是还需要时日才能收到回信。”赵意欢有些担忧。
早在要决定签断绝文书那一日,赵意欢就打算亲自去一趟沙州,不过师父来信,他刚巧就在沙州附近,她因此便将打探消息的事托付给了师父,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无碍,威逼利诱,这利字有时候是顶管用的东西。”
“你莫非是想用银子砸晕他们,”赵意欢上前一步,面对着沈和欣倒着走,瞧着有诸多不舍之色,“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虽然不是个爱财的,但一想到要花许多银子到那几个见钱眼开的身上就一阵肉疼。
“我像是那种缺银子的人吗”沈和欣略略挑了个眉,“能用银子解决最好。”
今夜无雨,沉寂了许久的街道难得热闹起来,人群熙熙攘攘,比往常还拥挤些。
沈和欣拉过赵意欢的衣角一用力,她心领神会,便老老实实并肩而行。“况且苏清在客栈帮工是不收工钱的,我只是提供个住处而已,也算是还了她在我那儿这些日子的情。”沈和欣继续说道。
沈府果然是家大业大,但赵意欢仍不放弃,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还是省着点花,“那咱们先威逼,威逼不成再利诱。”
“那便听你的,”沈和欣含笑点头,随后又拦下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
“我买根糖葫芦,这个钱总可以花吧。”
“自然~”
…
半夜,赵意欢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久违地生出些紧张来,明明这感觉她连被曹宇关起来时都不曾有过。
屋外有乌鸦叫着,一声、两声,第三声格外长,赵意欢立马从床上惊起。
是师父!
背着把大刀,一身黑衣隐藏在黑夜中,顾风将手里的信纸交给了她,“你到还真给我找了门好差事,这些人有近一半都是不干净的。”
赵意欢惊喜,师父的速度还真是快,迫不及待打开,略略扫过一眼便放入了荷包中,心里已有了数。
“那师父你多留些时日,等我忙完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算了,对你有用就好,我就不留了,免得你做起事来束手束脚。”顾风倚靠在门边,将背囊系紧些,打算连夜赶路。
虽然顾风这些话听上去没什么异常,但赵意欢总觉着师父今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有些和善过了头,要是在往日,他难免要说教一番的。
“师父我总觉得你不大一样了,”似是在考量着该不该把这些话说出口,赵意欢两眼一横,到底是说出了口,“你现在…怎么说呢…感觉更慈祥了。”
顾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再一抬头,已是换上了一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怪憨的,“忘了跟你说,你师母上上个月给我生了个女儿,我着急回去呢!”
“是吗!”赵意欢也是惊喜,想要送小师妹些出生礼,忙从妆匣里找出个镶嵌着珍珠的银手镯,这是她父母从东海收来命人打造的,虽说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但也是一份心意。
实在没东西装,她便掏空了妆匣,把珍珠银镯子放进去,一整个递给了顾风,还要一面将人赶出去,“恭喜师父!都怪我临时求你帮忙,你赶紧回家去吧,师母肯定盼着呢!”
…
上元四十三年,九月初八。
这雨总算是不再下了,赵意欢遮眼,另一只手去抓这许久不见的阳光。
十五位苏氏族中长辈,苏清,赵意欢,沈和欣,罗姨,还有洛川管理户籍的主簿,共二十人,全部聚集在了县衙的偏厅里。
“今日召诸位齐聚在这里主要是为了苏清与苏武和苏罗氏的断绝文书一事,不知诸位是何意见。”江主簿坐在上位,心里却是忐忑的很,他为官五年了,也是第一次遇上要断绝关系的。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
“我同意。”
原本心都凉了半截,听到这几个字,赵意欢和沈和欣皆是意外的很,立马循声望去,那是一位留着八字胡的老人,其实也算不上老,看着也不过四五十,身上穿着的是粗布麻衣,一身的凛然正气,气质确与前几个衣着华贵的老人有所不同。
“苏老三!要不是你辈分高,轮的到你来嘛!你别坏了我苏氏的族规,我苏氏一族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要断绝关系的事,以后也不会发生!”
几位长辈是一字排开坐在对面的,赵意欢头一歪就瞧见了坐的离江主簿最近的那名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就站了起来,留着的是山羊胡,手指着所谓的苏老三破口大骂。
“放屁,哪里来的这个族规,”那苏老三也是个脾气爆的,当即就站起身来,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我早就说苏武这人不是个东西,还酗酒打婆娘,来的时候捕快不是跟你们讲了人女儿都差点跳湖了,我看你们就是耳聋眼瞎!”
不过还是那苏老三技高一筹,说着还上前了几步,对方气得吹胡子瞪眼,使劲喘着粗气,赵意欢都怕他要倒在县衙。
“安静!安静!”江主簿忙控制局面。
“若是不同意的就…”斟酌了片刻,江主簿又改口道,“若是同意,便举手示意本官。”
江主簿话毕,在场的十五位老者,除了那位苏老三,其余人皆未有动作。
还…真是意料之内,赵意欢无奈,却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沈和欣没什么表情,但苏清确是被这副场景伤透了心,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木板上,迅速渗入其中。
那苏老三也是被同族人的作为气到了,拂袖而去,找了个最末端的位置,似是不愿与这群人同流合污。
结果既是如此,江主簿作为见证人也无力更改,虽是同情苏清,确也只能将那句话说出口。
“未得十人签名,三日后第二次商议,诸位离去吧。”
…
十几人全都涌向县衙门口,赵意欢拦住了这些老者的去路,打量着所有人,语气不善:“我还以为诸位不知道苏清的事,原来竟是知情的,诸位可知这是在助纣为虐?”
那名山羊胡老者瞥了赵意欢三人一眼,想要径直离去,却被赵意欢步步紧逼,在众捕快的面前失了态,“这是我们苏氏一族的事,轮不上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插手,我苏氏一族个个清白,苏武只是受人蒙蔽,定会改过自新。”
冷哼一声,赵意欢索性将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讲,她倒是要看看谁更丢面儿,“哦,诸位既然这么清白,不然把昨日包括我们垫付的十来日的房费、食费都还来吧。”
当时只一人同意,她想起了那位苏老三的好,特意又行至他面前拘了个礼,“除了这位前辈的。”
这一番当真是让所有人气了个够呛,立马有位老者拉过罗姨问道:“什么意思,这些钱都是那几个人花的!”
“您不知道吗?我还真以为您是知道了装聋呢,”赵意欢直了腰,立马嘲讽,“再跟您说的明白一点吧,苏家人根本不在乎你们在洛川的处境,连个房费也付不出来,还是我们沈姑娘垫付的。”
“二叔二叔,你冷静些,苏武他被关在了县牢里,我们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打点了,实在没有钱了。”罗姨被拽得生疼,但她也没办法,家里当真是一点钱也拿不出来了,连苏杰也因为没钱交这个月的束脩而待在家中好几日了。
赵意欢才不管罗姨的处境,接着道:“我们也并不愿为难各位,这钱就当是买下诸位一盏茶的时间如何。”
霎那,人群静寂无声。
爽快!赵意欢得意道:“那便是当各位同意了,时间和地点我们会派人来通知你们的。”
随后她便牵着苏清和沈和欣一道踏出了县衙大门,悠悠留下一句“希望诸位准时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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