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四十三年,十月初八。
赵意欢此生还是第一次来翰京,她少时一直生活在南方,也是两年前才定居的洛川,虽说洛川和翰京两地相隔并不远,但她却一次都没有踏足过这里,若不是沈和堇那家伙,她倒是原定着几年后将赵氏点心铺的分店开到翰京也说不定。
北方的天气不像南方那么温和,入了冬便是温度骤降,她在外头已是要披上斗篷的,可坐在沈和欣的马车里,便是连皮袄也不用穿了。
赵意欢打了个哈欠,将头枕在沈和欣的膝上,双腿半搭在铺满羊绒毯的座椅上,两只脚悬在空中直晃悠,车厢内很舒适也很温暖,外面呼啸着的寒风与她毫不相干,车窗封的严严实实,半点冷气也露不进来,她这会儿倒些昏昏欲睡了。
“你若是困了便歇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确实会有些累,最早也要傍晚才能到,我会叫醒你的。”沈和欣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医术说道。这是她临行前特意从陆师傅那里求来的,一路也看得差不多了,打算在回府前看完剩下几页,毕竟府里有沈和堇在,她怕是都没什么时间看书了。
听了这话,赵意欢猛然直起身子来,“那不成,我还没来过翰京,从入城那时起就要好好看看这夏朝的都城是什么样子,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眼睛有些酸痛,沈和欣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倒了杯在一旁焖着的枸杞天麻饮下肚,使劲儿按压着睛明穴才有所缓解,看来今日这书是看不完了。
“那怎么我们先前邀你去翰京你都不愿意?”
“哎呀,那会儿咱们不是还没那么熟嘛,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咱两都是互相救过命的交情,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你以后可得小心些,别倒欠我个人情了。”
离翰京越来越近,赵意欢突然有些焦虑起来,怎么坐都不舒服,蛄蛹着道:“沈宰相喜欢端庄一点的还是活泼一点的?他因该是喜欢端庄一点的吧。”
“除了沈和堇,我父亲对小辈一向很和善的,你不用忧心。”沈和欣做思考状,随即靠赵意欢近些,按下了她的肩膀。
马车离翰京越来越近了,沈府的人早就候在了城门口,沈宰相的吩咐,等小姐一回城便引去如归楼,那里已经备下了接风宴。
…
沈宰相确如沈和欣所言,对小辈极为和善,也十分健谈。
赵意欢初始确实有些拘谨,便是面对这桌佳肴也是不敢轻易下筷,几杯果酒,也敢主动夸起沈氏兄妹来了:“沈小姐义举,在洛川修建的岁安客栈引得无数女子拍手叫好,有这样的朋友实在是我的荣幸。”
“欣儿一向让我放心,就是堇儿实在折腾了些。”
醉意上头,赵意欢还没意识到沈宰相在给她下套,傻乎乎地道:“沈公子在九方县抓住残害少女的真凶,成绩卓然,以后也定能独当一面!”
“听说堇儿爱慕你,你有什么想法?”
赵意欢刚抬起的筷子顿住,默默放了下来,脸蛋虽还是红扑扑的,但表情无比眼肃,“我待沈公子为知心好友,并无任何其他想法。”说完后便将目光转向了沈和堇,满眼都是求救的信号。
沈和堇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禁闭,才刚从书房里被放出来,满心都扑在狼吞虎咽上,府中的大小仆役都严格遵守沈宰相的吩咐,除了确保他不被饿死外,当真是一点儿好东西也不让他吃,他这会儿正抱着个肘子、鸡腿啃食着,完全没注意到赵意欢求救的眼神。
“哼!这个家伙说非你不娶,却是连你的意见都未问过,如此毁坏姑娘清誉,回府后我定再关他个半年的禁闭!”
“啊!”
三个小辈皆是抬头。
赵意欢觉着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愧疚。沈和欣惊喜,有些幸灾乐祸。
沈和堇可就惨了,手中的肘子一点儿也不香了,“扑通”一身跪在其父面前,抱着大腿就开始哭,“别呀父亲,孩儿知错了…”
赵意欢总算是知道了沈和欣为何一提到这个兄长就是无奈了,家里有这么个“活泼”的人,她确实是十分包容了,几个月的禁闭都不稀奇。
…
或许是沈和堇当晚确实是哭的够惨,沈宰相还是没真让这个儿子关半年的禁闭,他公务繁忙,留下一匣子银两和银票,嘱咐一双儿女要好好招待客人,之后便没了人影,连晚饭也不常在府内吃。
虽说沈宰相吩咐,是陪着赵意欢好好逛逛翰京,可沈和堇才是那个最开心的人,翰京各处好玩好吃的地方他是如数家珍,每日拉着赵意欢到处逛,从鸡叫到半夜。
上元四十三年,十月十一。
“看戏怎么少得了零嘴呢,”沈和堇站在曲水阁面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灵光乍现,“你们坐着,我去祥和斋买些吃食回来。”丢下两人后就消失得没影了。
“这…”赵意欢想挽留,连他去了哪个方向都没瞧见,想要零嘴还不简单,里头肯定有的卖,何苦跑到另条街上去买。
“不管他了,他一向挑剔的很。”沈和欣拉着赵意欢踏进曲水阁内。
今日,夏朝最大的戏班—七彩戏班要在曲水阁演出,都快到演出时间了,硬拉着两人来看的沈和堇自己却先没了影儿。
曲水阁内爆满,无论是大堂还是楼上的雅间都是座无虚席,沈和堇唯一靠谱的便是提前定了曲水阁视线最好的一间雅间,伙计一看到来人是沈府大小姐,立马就将两人引上了楼。
这儿的布局装潢倒是简单的很,一张桌子,几张铺上羊绒摊的红木椅子,还有一鼎火炉,旁的再没有了,不过对于看戏而言已是足够。
沈和欣立马吩咐伙计端来了各色的小食和热茶,还将火炉里的换成了上好的红箩炭。
好戏还没开场,赵意欢懒洋洋地趴在窗槛上,将半个身子的探出了窗外,打量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
临近傍晚,街上已经有了杂耍艺人,顶碗吞刀,还有吐火和胸口碎大石,都是常规的花活,还不如洛川的有意思,洛川的杂耍艺人还能在水里舞刀弄剑,赵意欢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一个、两个、三个…帷帽在翰京好似很流行,就她能看见的就已经有六位女子都带着帷帽,甚至有能遮住全身的,摸了摸光秃秃的麻花辫,她打算弄顶回洛川戴。
突然一声马儿嘶鸣,吸引了她的注意,人群立刻涌向了街道两旁,好像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
骑马的当是个四品官员,朱色的官服是这条街上最显眼的存在,他扬起马鞭,却并不着急落下,似乎很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无甚好看的,赵意欢缩回屋中,也是因为冷风吹僵了她半个身子,捧起热茶来,“来了翰京后我还从未见过有人在大街上骑马呢。”
“凡五品以上官员家属和巡查官兵都可以,但一般为了廉洁的名声,很少会有官员骑马出行,这样实在太惹眼了。”沈和欣瞟了一眼窗外便心里有数,继续道,“不过那人不一样,他是工部孙维,天子眼前的红人,近十几年来的皇家别苑全是他设计建造的,他每次出行向来如此。”
原来是天子面前的大红人,难怪如此嚣张,赵意欢撇了撇嘴,专心喝起茶来。
…
意外来的很突然,赵意欢正往嘴里塞着牛肉条,外面突然嘈杂一片。
只一眼,她立马瞧见了屋顶上的黑衣人,扔下筷子就往窗外跃去。
沈和欣也注意到了楼下的异动,更重要的是,她看见了中箭的孙维在马上摇摇欲坠,未加思索,她也立马冲下楼去。
只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孙维坠马,应该是后脑勺着地,鲜血流了一地,她探了探鼻息和脉搏,确认孙维已死。
中箭的位置在左臂,伤口不深,暗箭被握在死者的右手,看来是其死前拔下来的。
打量着那支暗箭,沈和欣不禁蹙起了眉,她从未见过这样式的箭镞,三个倒钩,还有无数条沟壑以箭镞尖并行到尾端。
就在她要拿起时,赵意欢也回来了。
“没抓到?”
“距离太远没赶上,他怎么样?”赵意欢颇可惜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
沈和欣也是摇了摇头,表示救不回来。
但奇怪的是,此人身上的暗箭并不足以致死,伤口没有发黑的情况,初步排除中毒而死,那是坠马导致死亡的吗?
难道刺客并不想致孙维于死地?
沈和欣想翻动孙维的尸体,检查其脑后是否有致命伤口。
而赵意欢在周围打量着人群时注意到了一个带着白色帷帽的女子,手里还提着剑。仔细想想,此人好似一直坐在路边喝茶,直到孙维出现,眼神都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有些可疑。
可就当两人打算出手之际,人群中突然冒出十余人。
个个身着金丝绣的黑袍,腰间是同一样式的横刀,无尽的压迫感立马让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提案司办案,闲杂人等立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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