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翰京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孙维坠马一案,大理寺已经将尸体送回了孙府,并且确认了孙维是死于后脑勺撞击,即坠马而亡无疑。
堂堂侍郎竟死于坠马,坊间市民皆是唏嘘。
这也怪孙维平日出行太过高调,百姓已有怨言,且他这个工部侍郎专为皇家服务,建造皇室楼宇,百姓对于这样一个在民生方面毫无建树的官员死亡并不觉得十分惋惜,大多只是在感慨世事的无常。
赵意欢和沈和欣今夜出来觅食,周遭的百姓都在谈论此事,无一例外。她坐在这儿听人们编排着孙维,已经辨别不了这群人口中的真假了。
“他们说孙维杀妻,这是真的假的呀。” 赵意欢看着沈和欣奇道。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孙维那时才只是个工部主事,他的原配妻子因为难产而亡故,一尸两命,直到四年前又娶了现在这个妻子。有这样一段经历在,能传出杀妻的谣言并不奇怪。”沈和欣也听到了旁边的讨论,盯着赵意欢的眼睛,柳叶眉微蹙,声音微哑,“我分辨不了真假,但我希望这是假的。”
赵意欢沉默,不再开口,等到伙计将几盘蟹黄毕罗端上来后情绪才稍微有所好转。
刚夹起来,还未进口,“哗啦”一声巨响,突然冒出个人来,将整张桌子撞翻在地,杯盘碗碟摔得粉碎,伙计才端上来下的小食顷刻间便散落一地,满地狼藉。
赵意欢反应十分迅速,几乎是在这人扑过来的一瞬间就将沈和欣护在了身后。
眼见满桌的蟹黄毕罗全部被打翻在地,还被那人踩得稀巴烂,赵意欢实在没什么好气,她养伤养了好久,都没怎么吃过重口的东西,好不容易解了禁,还是翰京有名的蟹黄毕罗,才尝了几口,说没就没。
眉头紧皱,赵意欢打量着躺在残破桌椅之中的男人,他看起来极为狼狈,身上的衣物带着血迹也布满了灰尘和血迹,不像是意外撞倒的,那惊恐慌乱的眼神倒像是在逃命。
这人逃亡也真是会挑地,那些昏暗的小巷不去,偏偏要跑到食铺来,他这么一折腾下来,好几桌的美味都毁于一旦了,老板生意也难做。
赵意欢顺着他惶恐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
这不就是孙府那夜的周校尉吗,只是他现在未着提案司的衣服,穿的是便服,蓝色竹纹圆领袍衫,若是遮住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当真就是十九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与当日阴暗的感觉实在是不相同,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倒下又迅速爬起来的那人看着步步紧逼的周岐越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逼我!”
“废话少说。”周岐越转了转手中未出鞘的横刀,懒得跟此人再废话。
他原本只是想问些话,也未想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没想到此人一看到他就逃跑,还特意挑了闹市。
翰京城前几日沉寂,如今的热闹便是触底反弹,今日的街道怕是比往常多上一倍。
周岐越害怕此人伤着其他百姓,便只是远远跟着,打算等到了些空旷的地方再出手,却被他钻了空子,直接跑向了最拥挤的地方。
周围的百姓还以为是什么热闹,纷纷往这边聚集,人群越来越拥堵,巡逻的捕快也不在场,此事当速战速决。
此人也是龌龊至极,估计是知道自己不是周岐越的对手,竟然意图挟持人质。
赵意欢看此人转溜的眼神就直觉不大对劲,他突然一个起身就要拉过旁边的小姑娘,手上多出来把匕首,锐利的很,竟直接往小姑娘皙白的脖颈上刺去。
当机立断,意欢立马朝着那人扑去,速度比一旁的周岐越还快上一分,钳住右手,一个过肩摔就将此人摔到了地上,卸了他手上的匕首。
周岐越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收起横刀挂回腰间,半跪在地上,拔下腰间的一直悬挂着的绸布,将此人捆的个严严实实,又取下腰间的钱袋,尽数扔给了食铺的老板。
他沉沉地看了赵意欢一眼,原本打算直接离开,但刚迈出一步的双脚被钉在了原地半刻。
只见周岐越终是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就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
沈和欣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打算拉着赵意欢离开此地。
“沈姑娘留步。”
…
一炷香时间后,
赵意欢和周岐越坐在无间茶室之中,沈和欣坐在隔壁包厢,门口还有个同行的男子守着。
赵意欢心里颇为忐忑,周岐越这架势也颇正式了,她一个不受官府允许存在的刺客还真有些紧张了。
况且她记着沈氏兄妹都与她说过要小心此人,故即便是坐在周岐越的对面也是不敢抬头的。
“姑娘好像很怕我,倒是与前几日张扬的模样有所不同。”周岐越皱着眉,对她的姿态十分不满。他去探过了赵意欢的底细,也知晓了她在九方县和洛川的作为,她并不是个偷鸡摸狗之辈,耳尖泛红,连他自己也未发觉。
张扬?只怕这话中之意是“嚣张”吧。
“哪有哪有,我一介布衣,哪里来的荣幸与校尉大人同桌而坐,实在惶恐的很,当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希望海涵。”赵意欢仍是低着头,谦卑过了头。
“…我见姑娘刚刚身手不错,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校尉英明神武,哪里需要我等凡夫俗子的帮忙。”赵意欢本意是想委婉地拒绝周岐越,没想到这话一说出口来竟然有些讽刺的意味,当下立马用手捂住了嘴巴,悄悄抬眼看了对面这人一眼。
周岐越听到这话好像并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只是自顾自地品着茶,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你若是帮我这个忙,我下次见到沈尚书便替沈和堇美言几句。”
还可以美言几句?
这下赵意欢瞬间抬头,她是真犹豫了,仔细想来,这的确也不是个亏本的买卖,沈宰相对周岐越似乎颇为赞赏,若是他能在沈宰相面前多说些好话,沈和堇也不至于三天两头都被关禁闭了。
“好吧没问题。您说吧,找我帮什么忙?”都还不了解要帮什么忙,赵意欢提高了音量,声音清脆无比,果断答应到。
不过怎么明明她都已经答应了,这人脸色反而更黑了。
“你倒是为他什么都做的出来。”周岐越抬眼看了她一眼,神色异常,面露不虞,但也是仅仅一瞬,复又自顾自地说道,“孙维坠马一案大理寺已经结案,但此案尚有疑点,我无法进孙府中查探,到时候你就扮做我的侍女,替我转交赙賵后可独自行动,任何可疑的人和东西都要关注,特别是马厩这些地方,尽可能仔细些。”
这人当真是脾气古怪的很,若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搜查,趁夜间潜伏进去不就好了,意欢虽然有些好奇,倒也未说出口,面儿上也没表露出来。
不过周岐越这人真是精明的很,话说完后直盯着她看,却迟迟不开口,叫她心里发毛。
“赵姑娘好像对我的话有疑问?”
“没有没有,校尉英明神武,足智多谋,是我辈翘楚,安排的明明白白,我都了解了。”意欢摇头摆手,好话说的天花乱坠。
周岐越自知这是她的奉承,脸色微缓,倒也没那么难看了。
“不过我们几时去啊?”
“后日,”周岐越打量了意欢几眼,估摸着她的身形道,“我会先到沈府来接你,待你换上侍婢的衣服,便一起去往孙府。”
“当然,这些事还请麻烦你转告沈府一声,到时在孙府一定要与沈府的人假装不认识,别露了馅。”
“没问题。”
正好喝完了杯中的龙井,周岐越手指敲击着桌面,饶有意思地盯着正在思索的意欢,见她实在没有抬起头的意思,有些失落,随后便起身,不欲多留。
“那个…”就在他开门的前一刻,赵意欢突然开口叫住了周岐越。
其实她本来打算问周岐越假扮侍婢应当注意些什么,但突然才想起来这些都可以问沈和欣身边的青囊姑娘,尴尬的将手伸了回去。
“何事。”周岐越回头,眉头缓和了许多,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期待着意欢的开口。
“没事,就是祝校尉一路好走,千万记得承诺,要替沈和堇美颜几句哦。”赵意欢摆了摆手道。
这下周岐越的脸色是彻底黑了,大力地推开了包厢的门,连门外守着的那男子都吓了一跳,回头看了凝滞在椅子上的赵意欢,立马又跟了上去。
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赵意欢,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公子哥儿气性也忒大了点。
她去隔壁包厢寻了沈和欣,没想到她趴在门上偷听,差点被她突然的开门动作吓到。
“怎么样,他为何找你?”
“说是要帮忙,到时候我要扮作他的侍婢混到孙府的丧仪上。对了,你得通知你府里人一声,到时候在孙府瞧见我千万当作不认识。”赵意欢没说这是场交易,若是告诉沈和欣,她回去定当臭骂沈和堇一顿。
“这不是问题,孙维的丧仪我也会去,你也小心些。”
沈和欣对周岐越并不熟悉,自己偶尔被唤去大理寺帮忙也很少见到他,倒是经常能从父亲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文韬武略,做事沉稳,比他那个兄长强上多少。坊间也有传言此人做事狠绝、是个冷面阎王。但无论是那个说法,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那就是此人极重礼法。她倒是未想过周岐越会寻求赵意欢的帮忙,两人只见过一面,还是那般剑拔弩张的场面,假扮侍婢这档子事怎么也轮不到赵意欢才对,故心里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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