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四十三年,十月十八。
工部孙维的头七,各大高官前来吊唁。
赵意欢穿青色衣裳,盘了个双环髻,唯唯诺诺地站在周岐越身后,替他转交着赙賵,与普通侍婢没什么两样,那双黝黑的眼珠倒是悄无声息转溜个不停。
她那夜窝在孙府后院的墙头,因大理寺那几个人都站在孙府门口,因此没敢去前院,没想到孙府原来是这般气派。
虽说孙维亡故,孙府上下都挂上了白帆,但任掩盖不了孙府的华贵,府中上下好像都没有太过悲伤的氛围。
“孙夫人节哀,我替家父过来吊唁。”周岐越行至灵堂,进香之后将手中的香递给了一旁的意欢。
赵意欢接过,她昨日向青囊姑娘学习过这些礼仪,知晓周岐越的意思,上前将香插进香炉中,又乖巧地回到周岐越身边。
“周校尉有心了,夫君他泉下有知必定万分感恩。”孙夫人擦去眼角的泪痕,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满脸疲态,想来是伤心过度,“来人,请周校尉到偏厅休息。”
偏厅是孙夫人安排给前来吊唁的客人休息的,等会儿还有丧宴,各府的小仆侍婢全候在门口,没一个敢离开的。
赵意欢四处打量,想着要不借口要上茅厕先离开会儿,前脚刚走,沈和欣就来了,她身边的青囊姑娘看了一圈,没寻到人。
偏厅里突然热闹起来,屋檐下的小仆和侍婢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去了,个个都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也没人注意到赵意欢离开。
孙府的人忙着孙维的丧仪,客人们又都聚集在前院,没人关注到赵意欢的动向,她也知晓马厩在什么方向,因此很容易地就潜到了后院。
掀开朱红色的门帘,一股异常的芳香扑面而来,赵意欢扇了扇鼻子,实在闻不得这味道,刚想撕下衣角捂着口鼻,又想起她今日是周岐越的侍婢,带回还要侍奉在他身边,可不能衣衫不整,便只好用左臂捂住口鼻。
马厩外虽用门帘挡着的,但实际上里头与寻常的马厩没什么差别,要说异常,便就是这儿太干净了些,马粪什么的是半点也没有。
孙维坠马时所乘的马她有映像,这家伙现在安安静静地半跪在一旁,便是见到她这个生人也半分异动也没有。
这倒是更方便了赵意欢行事。
若说刚进来时瞧见干净的马厩,赵意欢是诧异,在彻底搜寻了一遍后,她则是怀疑。
怪,这儿实在太怪了。七日前她亲眼看到过马仆洗马,还清洗过马厩,干净些也没什么问题,可这样干净的马厩绝对是每日一洗才有这样的效果,但寻常人家便是几个月都不会彻底清理一次马厩,孙府的人为何如此异常。
实在没什么线索,赵意欢打算再去马仆的屋中探探。
这儿倒是没什么浓烈的味道,赵意欢总算能放下左臂好好呼吸了。
一张木桌,一张床榻,床位还摆着两个木头箱子,赵意欢打开一看,只是些寻常的衣物。被褥下、床板下、房梁上,她都一一找过了,并无任何异常,她都有些怀疑周岐越为何要叫她重点关心马厩这些地方了。
丧钟敲响一声,是丧宴开席了,周岐越此行只带了她一个侍婢,赵意欢不敢多加逗留,忙回到偏厅,那些高官都陆陆续续起身了,周岐越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赵意欢正好赶上了时候。
“怎么样。”
“有些奇怪,但没什么发现。”赵意欢跟在身后,幽幽道,即便这只是场交易,但她却是真想有些发现,对案件有帮助的。
周岐越声音低沉有力:“没关系,还有机会,在宴席上注意孙夫人和她身边人的情况。”
“是…”
孙维生前在朝堂上的人缘应当不错,此次丧宴共有七桌,大部分都是官员。
周岐越虽官职不高,但他代表的是他的父亲刑部尚书,而沈和欣也是代表的户部尚书沈业,故二人坐到了一处,赵意欢和青囊分别候在两人的身侧。
宴席上的菜色十分不错,只可惜桌上的人大多在应酬,菜也不吃几口,在场的就属赵意欢最嘴馋了,她早上就吃了几个包子,怕周岐越早早就在孙府门口等着了,都没吃多少,现下还真是饿了,肚子咕咕叫。
浅浅吞了口水,赵意欢肩膀耷拉下来,强迫自己看着孙夫人的动静,别被美食诱惑了去。
昨晚她就听沈和欣说过,这孙夫人也算是个传奇人物,早年跟着父亲经商,在父亲死后,从不学无术的弟弟手中夺下了全部家产,还将家里的布匹生意做到了京城,几年前认识了孙维成了亲,家里的生意进一步扩大。只可惜自胎死腹中后便一蹶不振,从此隐退,现下又是丧夫,本就衰弱的精神又是当头一棒。
世事无常在她身上具象话了。
赵意欢还在聚精会神盯着,身旁的青囊姑娘朝她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声音极低,但她却得听清楚:“小姐希望你拿到孙夫人贴身侍婢腰间的荷包。”
赵意欢朝那人腰间看了一眼,白色的丧服底下确实有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她朝着青囊使了个眼色,青囊便又退了回去。
若是按照官位大小,孙夫人等会就得过来客套一番,赵意欢特意往旁边站着,她和青囊中间的位置就是特意给孙夫人和她贴身侍婢留的。
孙夫人果然上套,那侍婢就站在她和意欢两人之间。
赵意欢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心里紧张的不行,指间捏着早有准备的刀片悄悄往这人腰间探去。丧服比较硬挺宽大,她完全没有阻碍,一用力,那荷包就被割断,她接住并快速抽回,将之藏到了袖中。
那人并未发觉,赵意欢松了口气。
虽说刺客也是见不得人的职业,但就这样偷摸的她也是第一次,差点手抖的没割断那荷包,恐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
青囊也是紧张的很,她不太会演戏,担忧的脸色都摆在明面上来,还是赵意欢朝她眨了眨眼才放松下来。
孙府还要为孙维守灵做准备,因此宴席早早的就散了。
周府的马车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赵意欢瞧其他侍婢都是跟在一旁走着的,就学着并未上车。
没想到马车一动未动,周岐越掀开车帘,一脸不悦道:“上来。”
两人沉默了一刻钟,周岐越先开口:“赵姑娘,做交易最讲诚信,你擅自行动,暴露了怎么办。”
“我…”赵意欢语塞,她知道荷包一事被周岐越知道了,没什么好狡辩的。
周岐越起身坐过去,在她面前伸出了手掌,不说话,只盯着她。
赵意欢不解:“周校尉这是什么意思?”
“你从孙府顺走的东西,交出来。”
赵意欢气急,立马捂住袖口,这是沈和欣交代给她的任务,要看也是沈和欣先看,她凭什么要给他:“不行,我不能给你。”
“沈姑娘和我都是为了孙维一案。”
“那也不成,若真是这样,到时候让她给你就行了。”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松口,谁也不放手。
赵意欢还以为周岐越就此作罢,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硬抢。
马车经过闹市区,外面热闹极了,但赵意欢和周岐越二人却感受不到,这车厢里可比外头热闹多了。
周岐越右手突然朝着赵意欢袖口探去,却被赵意欢灵巧侧身躲避,他迅速回手,也被她下腰躲过。
赵意欢顺手就拔出了藏在鞋中的匕首,大有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赵姑娘这是想翻脸?”周岐越挑眉,颇为意外,没想到意欢做到这种地步。
“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出了孙府我们就毫无关系,说不上翻脸,现下是你要抢我的东西。”
“姑娘可知偷盗是违法的,我大可将你抓至提案司严刑逼供。”周岐越皱眉,虽知道意欢此举事出有因,但还是将话说得狠些了。
“您也可以试一试…”赵意欢咬牙切齿道。
“那我便试试…”
赵意欢并不擅长近身战斗,为了荷包也是豁出去了,但即使匕首在手仍是落入下风,很快便退至马车的最角落,急得眼尾猩红.
周岐越见状本打算就此收手,不料马车一个颠簸,他本就坐得不稳,更是一个踉跄就往意欢身上跌去。
赵意欢也是慌乱,忙抬起右脚,将周岐越抵在身前,自己却退无可退,已经躺在了座椅上,头还磕到了木板上。
马车外传来沈和欣的声音:“多谢周校尉送赵姑娘一程,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赵意欢本就倔强,一听到沈和欣的声音,突然就有些克制不住,一滴清泪划过眼尾,滴到了周岐越撑着的右手上。
周岐越有些束手无措,他只是有些生气赵意欢在孙府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动手,语气就稍微重了些,刚刚在马车上出手也只是想试试看赵意欢的身手,看她是否真的有那个本事,却没想到弄哭了她。
他迅速往后撤,咬紧牙关,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赵意欢擦过泪痕,将匕首塞回鞋中,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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