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在几个同门之中,松萝的生活过得是最为舒坦轻松的。她一直信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人生态度,得了新的首饰钗环她会开心,如果没有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失落。每当他们换了新环境时,松萝总是适应的最快的那一个,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呼朋结伴,迅速以自己为中心建立出新的社交圈子。她既不需要像大师兄一样时刻关心着家中的一切,也不需要像三个师姐那样在某一技艺上刻苦钻研好做到精益求精。当肩不能抗的戴星到了建京以后都开始写起了话本子,不仅能用来挣钱补贴家用还能实现自己的财政自由时,松萝还在心安理得的每月从家中领着零花钱。她到了建京以后手里一旦有了钱便爱去瓦舍里听曲,不过她从来都只听木芙蓉的场。

松萝一直信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人生信条,若是阻拦在眼前的困难解决不了,她跟着着急了一下便也就算完了,注意力很快又会被其他的事物吸引。本草先生时常会因为她这般没心没肺的态度唉声叹气,事后还不忘顺带扣她点零花钱,但是哪怕连着几个月都不能去听木海棠弹曲儿了松萝也不恼,她永远是快乐的,因为她总坚信眼前所有的困难都有师父和师兄师姐他们替自己解决,所以那些不快乐的情绪在她这里永远都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所以当松萝看到眼前祁国公那传闻中的仿佛是被大罗神仙从九重宫阙里行驶出的马车时,还处于昏迷之中的款冬一下子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这就是你的马车?原来你是祁国公啊?”松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她忍不住上前左摸摸又看看:“这上面的宝石是真的吗?我可以扣一颗下来看看吗?”

这样无厘头的请求当然会被方明游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行。”

“啊,那好吧。”松萝几乎可以说是转眼便把这简短的对话甩到了九霄云外,她依依不舍的摸了摸眼前的车辕。林钟此时正坐在马车前充当起了车夫的角色,就在他们都等着松萝先行上车时,松萝却恋恋不舍的向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说:“我们不能坐这个回去。”

“为什么啊?”林钟有些急,声音难免大了些,“你师姐可还昏迷着呢!”

松萝用仿佛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看着他:“坐这个马车出城跟我直接沿路嚷嚷祁国公要出门了有什么区别吗?你当我不知道呢?你们祁国公府这两天可是在风口浪尖上,万一惹得哪些乱七八糟的人成天里跑去我们那打探究竟,影响了我师门里的安稳日子我找谁说理去啊?难道你能替我挨师父的罚吗?”

她的脾气倒是比款冬还要任性些,说起话来也是更加的不客气。林钟被她噼里啪啦的一通反问砸得有些头晕,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偏生嘴笨,跟人吵架向来没什么胜算,现下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反驳,只能无奈的耸了耸肩。他一想到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姑娘居然还同属于一个师门,而且说不准她们师门里都是这样的伶牙俐齿,便突然就萌生出股想直接跳下车躲回祁国公府里的冲动。

但是方明游是不会让他就这么跑了的,他对成器使了个眼神,成器点了点头,轻松一跃到了车顶,手上东敲敲西摁摁的,随后他跳下了马车,在他落地的那一刻,马车突然宛如散架般,发出了不咯吱咯吱的声响。

随后,松萝瞪大着眼睛,她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睁睁的看着眼前马车上的所有宝石都齐刷刷的缩到了底下,上头覆上了一层颜色暗淡的红木板,车上所有的帘布不知何时都换成了竹叶纹的蓝布,就连那般华丽的车盖,也在众人的跟前被弹出来的黑布罩了个严严实实。原本那般富丽堂皇的马车,一下子就变得其貌不扬。

松萝看得目瞪口呆,她指着眼前的这一幕,扭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方明游:“这也你们祁国公府做的?”

方明游点了点头:“这是家父留给我的。”

“好厉害!”松萝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厉害的机关术,这比戴星和款冬做的那几只会飞的木头鸟可震撼多了。她动作灵巧的跳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厢里,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扒着车门探出了头,问道:“所以你们刚刚也是这样子才能把马车驶进来的咯?”

方明游刚刚抬起来的脚顿了顿,他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那后来为什么还要换回那个富贵招摇的样子?不是多此一举吗?”松颇为好奇的看着他。

方明游抱着款冬上了车,将人靠着车壁放好后,他这才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当然是因为我有钱又爱显摆了。”

松萝听出来他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诌,索性不再跟他说话而是叽叽喳喳的询问起了成器。成器虽然性子呆板木讷不爱讲话,但是耐不住松萝一口一个“侍卫大哥”的喊个不停。成器总觉得松萝很像自己的阿姊,凶起人来的时候像只亮起爪子炸了毛的猫,但是一旦消停了下来又和那些人畜无害的毛茸茸的小动物没什么两样。一旦成器将某个人和他阿姊联系起来,他就很难对那人做出冷脸——因为他怕对方会像阿姊一样训他个没完。所以一路上不管松萝问起什么,他都会用“是的”“不是”还有“不知道”着三个回答认真的敷衍着她。

方明游坐在那里,听着耳边的声音闭着眼睛开始假寐。

马车就这么在松萝和成器的几问一答里出了城门,林钟的驾车技术很稳,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颠簸就这么稳稳当当的疾驰到了乐游山。这山是方明游出生时祁夫人的友人所赠,但是具体是谁祁夫人也没和他明说,她只会说自己已经记不得了,就像是忘记这座山先前的名字般理所当然。她的记性随着丈夫去世后每况愈下,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在她这里都化作了脸上的细纹。

但是祁夫人还记得这座山名字的来历,她说她们之所以给这座山取名叫乐游,是希望方明游能在实现会当凌绝顶的理想的同时,又能一辈子开心顺遂。

祁夫人的友人能将这处的地产送给他们不是没道理的。乐游山是这一带地势最高点,这里风景绝佳,站在这里便可将建京城尽收眼底。但是因着是私产加之离建京城不近来回要花上半天更别说算上登顶的时间,所以几乎没什么权贵们会来此地踏青。在方明游小的时候,倒是经常一家子来此小住,父亲喜欢带着他们兄弟两站在山顶俯瞰这远处的建京,顺便跟他两说些人生的大道理,不过因为同样的话说得多了,后来兄弟便不怎么认真听,而是捡起了树枝围着父亲玩起了打仗的游戏。

可是当方明游跟着松萝站在了本草堂时,他却一时有些记不清这个园子了。园子坐北朝南,大门还是原来的大门,只是换上了新漆;围墙也还是以前的围墙,只是墙上探出头的绿植显得是那么的生机盎然,没有一点荒废多年的模样。唯一同他记忆里有些不一样的是门上挂着的写着“本草堂”三个字的牌匾,他们家的园子才不会取这么没品的名字。

跟个医馆一样。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上披着彩霞,这处颜色深那里颜色浅的,令地面上的一切都沾染上了些流光溢彩的红。在如此梦境如现实模糊交叠之际,松萝用力推开了大门,如猫儿般脚步轻快的蹿向了正屋,边跑还喊道:

“师父——师姐要死啦——”

方明游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在松萝尚未完全落地的喊声中,他清楚的看到在原本只有树下一大两小的三个女孩子扎着马步的园子里,突然从各个角落里齐刷刷的冒出了不少人影——系着围裙手拿锅铲的魁梧壮汉,怀里抱着石制药臼的青衣姑娘,右手拿着毛笔脸色苍白的少年,以及从正屋里跑出来的手拿书卷中年男子,他们异口同声道:

“谁要死了?”

松萝站在台阶下,指着大门口,又喊道:“是三师姐——”

她话音未落,一阵风便从她身边刮过,带起了鬓角的头发,随后除了松萝之外的所有人都站在了方明游的面前。方明游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多了好些人,随即一股力量灵巧的将他怀里扶着的人从他手上接过,又如一阵风般,眼前的人全都一窝蜂的返回到了园子里。

他看着那原本在树下扎着马步的女子,抱着款冬健步如飞的回到了东屋其中的一间房内。那中年男子手上的书卷早就掉在了半路,他朝着那青衣女子扬声吩咐道:“快!快去取金针来!”

园子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方明游瞧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知道这一时半会里也不会有人过来招待他们。他站在原地抬眸,又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门上挂着的牌匾,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林钟原以为会等到方明游说回家的吩咐,但是他等了许久车厢里都没有声音传来,他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我们现在不回去吗?”

车厢里的方明游“嗯”了一声。

见状,林钟便只能跟着一起在原地等候。天上的云霞渐渐褪了个完全,暮色借机悄悄蔓延开来,林钟无聊的抬头在心里数着天上的点点星子,数着数着就忘记了刚刚数到了何处,于是只好从头再来。成器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放至膝上好似入定般模样虔诚,而车厢内的方明游也好似睡着了般安静。林钟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数了几轮,直到他听到了前边园子门口处传来的动静。

两个从模样到打扮上都一模一样的小丫头,看上去约莫四五岁,正扒着门框脑袋堆着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这边看。

从她们的身后,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走了出来,对着他们拱手弯行礼道:“多谢诸位对我的师姐救命之恩,恩师有请诸位过门一叙。”

原本只剩下呼吸声的车厢里,方明游弯腰撩开了车帘,走下了马车。

戴星直起了腰,伸手做了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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