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仓皇失措

阿秋知她何意,是要自己以祖龙剑练手,正好日日习练这天子剑法。

又想起来,为何自古至今,祖龙多半是作为礼器之用,极少有君王真正用它作兵器。便连谢朗那次夜游,也只是拿着祖龙乱砍,并不成章法。原来祖龙之剑有专门相配的剑法,便是司马瑶传给她的这天子剑法,不得传承者,便无法作为兵器使用。

褚元一趁乱窃剑出来,嘴上说得虽然硬朗,心里也有几分心虚。如今竟得了前桓郡主司马瑶首肯,亦大喜过望,道:“瑶瑶你也觉得我拿得对是吧?毕竟这是司马家的东西,又不是他谢家的,就该物归原主才对。”

阿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双手抱起祖龙剑,向着司马瑶道:“瑶姑姑,我这便告辞回宫去了,顺带将剑送还。这剑,正好给那个人用。”她所指的,自然是大衍太子谢迢。

司马瑶和褚元一一起出声道:“不可……”

阿秋淡淡道:“咱们南朝,未必就那般没有指望。两位姑姑,且宽心罢。”

褚元一急道:“建章宫已经快完蛋了,北羌军队指日便要进城,我出宫时就见多少人掣着家当,带着马车往城外跑的,我也是这般想才偷跑出来找你,你还回去作甚?”

阿秋诧异地张大眼睛瞧着褚元一:敢情褚元一原先的打算,是带着家当,来加入她逃难的?

她可不记得上次桓灭时,褚元一有类似举动。

褚元一理所当然地道:“你在哪里,我当然便在哪里。我是守你,可不是守皇宫。”

阿秋好气又好笑地道:“这般说,我现在要回去。元一姑姑你是否与我一道回去?”

褚元一支支吾吾了半天,而后道:“我也已经很久没出过宫了,逃走出宫再跑回去,没有这样的事。也……太没面子了。”

阿秋一听便知,褚元一是不想再在宫中呆了。的确,栖梧宫那火焚过的废弃房子,褚元一在那里苦守了十多年之久,既无俸禄又无名分,已是极重信义。

天机四宿原本与司马氏有四十年守护之约,如今四十年早过,司马皇室也已湮灭,褚元一也该恢复自由身。

她这般特地跑出来,应是想和她作伴隐居的。

褚元一瞧着阿秋,不能置信地道:“你真要回去?”

阿秋轻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再度将恳求的目光投向司马瑶。

司马瑶不等她开口,便道:“这里如今的守墓人是我,再多收留一个人,我也是做得主的。她是皇兄旧仆,小时又与我有故旧之情,我可以留下她。但是,”她声音陡然变得严厉,高声道:“就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嫌弃上官家的地太脏,上官家的饭塞牙,自己不愿意呆这里!”

阿秋只是笑,应声拱手道:“多谢瑶姑姑收留之义!”又推褚元一道:“还不多谢琅琊郡主!”

她生怕提及“上官”二字又刺激了褚元一,故口口声声只提琅琊郡主,是暗示褚元一,这里仍然与司马氏有千丝万缕关系。

褚元一磨磨唧唧地道:“也没有那么嫌,这里地我看着还算干净。饭还没吃过。也不知道塞不塞牙。”

阿秋忍笑推她道:“我替你吃过了,瑶姑姑的厨艺与她的剑术不相上下,好吃得很。”

褚元一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道:“真的?”

这下她是从心里笑出花来了。上官禁地风明水秀,幽篁绵延数里,虽说是墓地,但真正的墓地只有山后一小块,其余都是山水灵秀的极佳休养处所,可说全京城亦没有几块这般的好地。

阿秋郑重道:“真的!”

又低声道:”不过从武帝的关系论,瑶姑姑也算你的半个主人,你要好好听她的话,不可惹她生气,不要在她面前动不动骂上官家。她可是嫁进上官的人,你骂上官家便等于是骂她了。”

其实褚元一自从与上官玗琪打过数次交道,又得回了阿秋之后,远没从前那般憎恨上官家了。上官谨虽与她有一目之仇,但她终究也是一代英侠,知晓只要动手便是死伤难免,并没有那般小气。

于是她便叹道:“司马家的姑奶奶,这是倒了什么霉,嫁到这没半点烟火气的死人地来,也是命苦。唉!”

她不敢再说下去,却是司马瑶正拿眼瞪她,而那神情,几乎与小时的司马炎一模一样。

司马瑶见她终于闭嘴,方转向阿秋,淡淡道:“我知你心有大志,要做什么,便去做罢。其余的,不用我嘱咐你也知道:要保着玗琪,不可令她出任何差错,便算你还我今日相救之恩。”

阿秋抱剑道:“阿秋记得。”又道:“我必会设法寻着太子,将姑姑的剑法相传。”

司马瑶淡然道:“世间无亘古不易的朝代,亦无千秋万世的邦国。天子重剑,也有它自己的气运。诸事不必强求,随缘便好。去吧。”

建章宫的建置地理,对现在的阿秋来说,已是烂熟于心。

不仅是对于静态的城门、宫巷、通道、关防、卫所;甚至于御林军巡查换防的时间和班次,她都已尽数了然。

从这点来看,当初万俟清派她入宫的目标已然达到:若要于建章宫内行刺,目前她已是兰陵堂内最熟悉地形的刺者。即便师兄公仪休贵为左相,他所出入的也主要是建章宫中被称为“前朝”的部分,而极少进入玄凤门内,被称为“后宫”之地。

而唯有阿秋,先是在位于后宫的棠梨乐府作为舞伎、典乐奉职,而后作为“大司乐”在前朝拥有了自己的职署——太乐署,亦曾参政议政,成为廷议中引人注目的新人。

当阿秋全力施展“地隐”之术,在守卫森严的间隙,伺机越过厚重城墙,不断向百千内苑接近时,自己自入宫以来的所有经历,都不住地在脑中重现画面。

即便她已经觉得自己如今可以面对这一切,却依然会有感慨与唏嘘。

原来真正的成长,并不在于砍下过多少人头,而在于与多少人产生过真诚的链接,爱过并痛过,见识到人性中所有的深浅。

她此刻所奔赴的方位,便是太子谢迢所在的东宫,亦是后宫的重心区域。

阿秋的本意,是找到谢迢,将祖龙重剑交还与他,并顺势传他重剑的练法。

若谢迢能掌握纯熟这帝皇之剑,一般的刺者,便不会是他的对手。因这重剑法本就为应付殿前行刺而创,当重剑轮转成势,周身七尺内根本不容任何人近身,且一旦发动攻势,凌厉凶猛,有称霸天下、虎踞鲸吞之气概,一般的武林高手均会心怯于前。

若谢迢能练成此剑法,即便墨夷明月亲来,也伤不了他分毫。

这是她对谢迢数度相护之情的报答。

为了不惊动宫中,也避免谢朗顾逸等再生疑问,她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入,大摇大摆地回来,而是干起了刺者的老本行——夜行偷越。

对于一般刺者来说,这当然是不可想象的。皇宫重地守卫森严,且处处关防,更有暗卫天眼,即便能偷拿到地形图,变数亦多,恐怕没进内宫便已经给侍卫拿下。

这便是为何即便荆轲刺秦,也只能以燕使名义觐见,再在公开场合寻机刺杀,并不能从容逸入宫中,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南朝如今能做到这般的,只有阿秋和万俟清。原因就是他们均是真正在宫中生活过较长时间的人。

可见卧底和刺杀,二者须有效结合,方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但阿秋此来当然不是为刺杀。

她只是为了不必再惊动宫中故人,以免大家相见难堪。

毕竟她此刻的身份,已是被南朝礼送出门的棋子,再赖上门,便是令大家都难做了。

阿秋将祖龙剑以粗布缠裹好,方才背在背上,这般蹿高伏低,方才方便,也不必担心夜色下黄金重剑反射的光芒,被人自地面看到。

她想到褚元一就这般明晃晃地将祖龙剑背在背上,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跑出宫外,便不由得心下剧汗。

以褚元一的身手,普通宫防禁军是瞧不到她影子的。但是放在荣月仙这等高手眼中,那简直如儿戏一般。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来管她,难道真的是其他人也觉得:大衍早晚要完,祖龙剑遗留在此,与其便宜了北羌,还不如让褚元一背走算了?

一念及此,她心中警兆忽生。

身后有衣衫风响,显然是来者虽至,却并未打算向她隐藏自己。

阿秋不动声色转过身来,将心境瞬时提到通明万念的刺杀之境,而刺秦亦已自袖内滑入掌中。

手中有刺秦,背上有祖龙,她不怕任何人。

可在她目光触及来人的那一瞬,所有的灵心剑境立即破碎得分毫不剩。

她身形微颤,立即垂下目光,以掩饰自己的仓皇。

一个她再也没有想到,竟会第一时间在建章宫遇到的人。

夜色中,顾逸的金羽乌氅随风而动,一头未束未冠的乌发散逸,其间再无银丝夹杂。

他背后是横亘天际的星河,璀璨明亮如瀑。

他的眼神那般深邃,却是定定地凝视着她。

再无初见时的略带窘迫,亦不似后来银发灰眸时的邪魅。

他就那般静静望着她,仿佛她出现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出现在这里也是。

因顾逸方才并不是在拦她的路,而是尾随于她身后。阿秋深深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迎上顾逸的眼神,从容自若地道:“我是有事而来,不过片刻便会离开。”

顾逸的目光丝毫没有瞥向她背上的祖龙剑,而仍只是专注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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