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所说的话,也无任何反应。
阿秋忽然想到,顾逸为何会这般巧,这般快地在这里截住她了。
她的“地隐”之术,天下闻名。若她刻意隐藏踪迹,即便连万俟清也发现不了她。
是同心花蛊!
因为此刻,她的眉心正传来跳动,愈来愈强。
显示了某人表面淡然,实则崩塌的内心状况。
阿秋立刻想起来,她第一次这般夜越宫城,被顾逸抓个正着的情形。
当时她慌乱之极未来得及细想,过后亦觉可能是顾逸武功太高,自己与他相差甚远,故而被他轻松截获。
但现在她也蓦然明白了,那时也是因为同心花蛊。
一念想到额上同心花蛊嫣然绽放的模样,她的脸庞忽然一热。
立刻懊悔自己接近宫城之时,竟然忘了隔绝心境,好不使同心花蛊有所反应。
同心花蛊可令两个人间建立精神上的联系,但若想知道对方状况和位置,必须刻意瞑目定神去感应。
阿秋小时候在顾逸外出时,常以此法去感应顾逸有无回来。
但长大后的阿秋从未主动以此法去感应顾逸,因为她已忘记了小时的事,并不知道同心花蛊是这般用的。
准确来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同心花蛊。
在栎阳废殿,她曾以此法误打误撞地感应过栎阳神君——那时的顾逸,顺着温泉水一路找到他的所在。
如此说来,当初和现在,都是顾逸一直在宫城中刻意感应她,他方能每次都那般及时地,第一时间截住她。
当初还好说,她身份行迹都可疑,顾逸不知她入宫来做什么,故而盯着她。
可今夜……顾逸并不会知道她会来。
她一念之间,便掠过了如此多念头,却生生强迫自己止住,轻咳了一声,道:“那么,若少师不反对的话,我们各走各道,就此别过。”
顾逸听得她这句,方才如大梦初醒,回过神来。
阿秋自认为已经将话交代得明白,转身便走。
顾逸一直望着她发怔,她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但,正事要紧。
她也不想再有任何多余情绪搅扰。
她正全力疾掠,衣衫破空声响起,竟是顾逸自后又追了上来。
他不即不离地随着她,却是与她并肩而行,一幅没有想好该说什么话的状况。
他这般跟着,阿秋觉得怪异极了,隐约地还有些生气。
从顾逸回宫直到此刻,除了拦下她自戕的那句“切不可做傻事”,他根本未尝和她说过一句话。
在发生那么多事之后。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
她并非不能理解他的处境与责任。
因此,她也已经作出从此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声明,划清界限。
大家从此一别两宽,各走各道就很好。
他现下这般跟着她,是想干什么?
但他既不开口说话,她也懒得说。心里愈想愈气,脚下故意地加快了速度,又连兜了几个圈子,专捡不好立足、只能容一人的位置,落足借力,而后飞掠。
起落节奏亦不住变化,时疾时徐,忽快忽慢。
甚至走回头路,不住绕着同一所殿兜圈子。
她心想: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上哪里去吗,又不肯问吗?偏不让你知道。
不能累死,也烦死他,至少要烦得他知难而退。
她的轻功原本便是一绝,尤其这般全力施展之后,当真疾如流星,快似白驹,且借着地势建筑不住变化,方位角度都怪异无伦,换了寻常人跟踪,怕是早已失去目标。
但顾逸就那般不疾不徐地一直跟在她身旁,闲庭信步一般,毫无窘意。
阿秋推想他武功必然已经全复,否则绝经不起这般折腾。
而这一念令她只有更怒。
他也不想想他即将散功之时,整个人是怎样得救的,武功又是如何恢复的。
瞧来瞧去这般在宫里兜一夜,也还是甩不脱他的。
她本自疾奔,忽然改变角度,倏然站定身形。
她算准了这般突然改变方向,顾逸预防不及,必要撞到她身上。
那时她正好藉此作为借口,将他骂走。
顾逸果然中计,原势不动地直撞上来。
可就在他堪堪要撞到她身上时,他居然忙中收住了势子,站定身形。
而此刻他距离她,只有半寸。
两人四目相对,咫尺相晤。
阿秋见此计不成,无法如意想当中那般大发雷霆,只能暗中咬牙,脸上纹丝不动地道:“少师,说了各走各道,这宫中不只一条道罢?”
她这句话刚落,便觉一股危险感觉袭来。
顾逸身形忽动。
这回是真撞上了,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撞上。
顾逸臂膀伸出,已将她牢牢揽在怀中。
再下一瞬,他竟已吻了上来。
最初是如蜻蜓点水般轻掠湖面,而后是更深的纠缠、索取,最后是强硬地掠夺。
他的声音低低在她耳畔响起,却带着委屈:
“很想你。”
阿秋瞬间清醒,双掌用力,将顾逸整个人直震了出去。
她满面飞红,却是尽量令自己呼吸平顺,一字一句地道:“我曾说过,我们两不相欠,各走各路。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顾逸被她大力推得身形踉跄,晃了几步方才站稳。
他本是不明所以地瞧着她,而后,眼中神色渐渐清醒。
他瞧着她,不答反问道:“你又为何到宫里来呢?”
阿秋看他的神情,忽然明白了。
她这般地秉夜前来,顾逸以为她是来找他的。
她说了她是有事,希望各走各道,但他大约没有听进去。
他仍是认为,她是来找他的。
她屏住呼吸,平心静气,好一会之后,方才道:“我来找太子殿下。”
她看着顾逸的神情,从不大置信,到渐渐变色。
她再伸手指指肩上祖龙,以极其平静的口气道:“元一姑姑将祖龙剑偷出宫去,我来还剑。”
顾逸只向她背后瞥了一眼,便清楚了她说的确凿无误。
而阿秋便眼睁睁瞧着他的神情,从不能置信,变成了……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顾逸略思索了一会,整理了一下表情,而后尽量平稳地伸手,摊到阿秋面前。
阿秋此刻对他不知为何有些后怕,立刻后退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顾逸不动声色地道:“拿来。”
阿秋没反应过来,道:“拿什么?”
顾逸道:“你不是来给太子送剑的吗?剑给我,你可以走了。”
阿秋想了一下:若真的只是交还祖龙剑,阿秋至此确实可以给他了。难道还用担心少师顾逸会昧下这柄宝剑不成。
可是阿秋此来的重点,并非是还剑,阻止墨夷明月的刺杀计划才是她的首要目的。
但这件事若给顾逸知道,墨夷明月的行刺之举可能就变了自请入瓮。墨夷明月始终是她师兄,亦是一直尽力为她设想。他告知她此事,也属兰陵堂机密。虽然此刻她不再是兰陵堂中人,却也不应这般公然出卖。
于是,阿秋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自己送一趟,我……”她想了想补充道:“我还有些话对他说。”
若是从前君子之风的顾逸,这番话也就足够了。她摆明有事要和谢迢单独一聊,自然不能假手他人,也不必他人打扰。
孰料顾逸听了,原本已调整平静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至极。
阿秋瞧着他的脸色,竟不知为何,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
明明不是她理亏。
顾逸滞了一滞,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阿秋再不敢和他多耽搁,道:“我忙着去送剑,就此别过。”
看顾逸的脸色,也是阵青阵红。但她想,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是来纠缠他的。
她刚转背奔出两三步,便听得顾逸在她身后道:
“阿秋。”
她明明已经不想再听他任何话,脚下却又不自觉地止住了步伐。
顾逸道:“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阿秋听得这一句说不上解释的解释,不知为何,心中生气陡然便翻了一倍,如烈火上再浇了一桶油。
她本已要走,忽然转过身来,也不顾别的什么了,大声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拿刀逼你的,对罢!”
顾逸被她弄得一怔,片刻后讷讷道:“我不是这意思。”
但他瞧她的眼神,很亮,很幽深,且似乎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阿秋继续不管不顾地喊道:“你回回都不是故意的!是我故意的,好了吧!”
顾逸颦眉,似想笑,却又忍住,最终只挑了挑眉,道:“你声音别那般大。”
阿秋错愕,方觉得自己这番喊叫,颇有些兴师问罪之意。
两人所立身之处,正是一座殿阁的飞檐,其下正齐刷刷走过一列戒备森严的御林军士兵,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往上看。
那带头的军官还低声喝道:“快走!快走!”
又抄起军棍,向着队伍最后动作略显拖沓的三五人抽去,喝道:“这里安全得很,没事不要东张西望!”
阿秋立刻醒觉,自己方才这一通喊,必然是招来了巡防的御林军。
不过他们看到顾逸在此,便自动退避了。
她的脸腾地红了,再不想和顾逸说任何一句话,转身便走。
走了一步,还不忘转头警告道:“我有正事找谢迢说,你别再跟来!”
顾逸果然立在原地不动,只是眼神亮亮地瞧着她,瞧得她心里直发毛。
他悠然道:“好。”
阿秋再奔出了十多丈,见顾逸果然不曾跟来,才放下了心。
若依顾逸的本事和权势,他若非要看她到底找谢迢做什么,她自问也无法阻止他。
可是顾逸答应了。
这便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再掠过一座石桥便是东宫的观澜殿,阿秋心想此刻谢迢必然在寝殿内休息,得设法偷越进去,而不惊动东宫守卫方好。
若是之前未遇见顾逸,她本能便想翻入花园,而后直闯寝殿。
但不知为何,想到顾逸听她说要去找谢迢时那怪异的眼神,她也隐约觉得,这般深更半夜,闯到谢迢正在睡觉的地方,孤男寡女怕是有些不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