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仍是兄弟

再一念便是,若她还是顾逸弟子,顾逸必然方才就要教训她了。

但她已不是。

所以顾逸就算觉得不妥,也不能再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觉得顾逸近期,似乎也太好说话了些。

她说不当他徒弟,他就没再当她是徒弟,她说她想深更半夜来找谢迢,他虽不悦却也未明言反对;她说不准跟着来,他果然便不再跟来。

无论是作为大衍少师的顾逸,还是作为她师父的顾逸,她都从未见过他这般随和。

若她早知道,只要她张口说话,便能令顾逸言听计从,方才也不必领着顾逸这般上蹿下跳大兜圈子的晃了一路,将她自己也累得够呛。

再想想,也不对,还是有一句话他是听了恍如没听一般。

就是一开始那句“就此别过,各走各道”。

他若早听了她一开始那句,也没有后边这么多事。

但顾逸作为大衍少师,此刻阿秋已非官身,这般堂而皇之地在皇宫上方夜行,顾逸竟毫不拦阻也不盘问,只是一路跟着。他应当……还是信任她的。

阿秋蓦地察觉了自己在动不该动的念头:到了此刻,他信任又或者不信她,还与她有什么相关。

眼见前方已是东宫正门,阿秋隐身于一处假山石后,正寻思应当如何进去找到谢迢。

她忽然听见某处传来金属交击的声音。

只是“叮”的一下,极为细微的撞击声,却清晰无误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墨夷明月的成名兵器“弯月刃”与一柄薄刃长剑相交,又立刻飞旋而回的情形。

阿秋再无片刻迟疑,立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将“地隐”之术运转到极致,全力以赴飞掠而去。

她虽然来过东宫,却只到过书房和用于议事的正殿,并未去过谢迢寝殿,只能从建筑规格和方位上判断自己的路线是否正确。

但依照她的判断,方才那声微响,应就是从谢迢寝殿发出。

她再转过一条宫廊,便见题着“辉和殿”的牌匾悬于一座半月形门洞上方,里面是一座山水玲珑屏风挡去正面视线,其上绘有五爪金龙。

辉和殿便是东宫寝殿,阿秋心知肚明,屏风后多半就是谢迢的床榻。

她正要举足而入,忽再度听见“叮”的一声,却是自寝殿旁的花园里传来。

阿秋再不犹豫,无声无息掠入殿中,转到山水屏风后。

却见几案上一烛尚明,留着几卷大概是睡前并未批完的文书,墨痕犹未全干,紫毫扔在一侧。

大床上帷帐低垂。她略一犹豫后,伸手掀开。

眼前景象,令她一颗心立即安然落地。

大约是这些天来连番处理公事到深夜,的确累了的缘故,谢迢面向她这边侧身而卧,呼吸均匀,睡姿安详。

他几缕头发散在锦枕上,即便睡着,原本清秀而有生气的面庞亦隐约透着疲惫。

阿秋立即判断出来:谢迢睡下并没有多久。

她暗呼自己来得及时。因谢迢一直未睡,故行刺之人不得其便,没有机会下手。宫女内侍也是陪着谢迢直到刚才,待谢迢睡下方能退下,也是疲累睡沉了,故而她一路走入,辉和殿毫无动静。

她既确知谢迢无恙,因急于去看外边情形,便放下帷帐,转身欲出。

可才至屏风前,她便错愕愣住。

只见一个人,腰插紫竹箫,正斜斜靠在门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双含情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正是许久不见的“青鹞”萧长安。

他的声音束声成线,直传到她耳中来:“姐姐这般好心,半夜都想着来看太子,怎地也不来看看我?”

又下巴一扬,指指左侧偏殿,以唇形道:“我就睡在太子隔壁。”

阿秋先是微窘,而后再放下一重心来。

萧长安看似调侃,实则是告知她,他就睡在谢迢左近,如有任何人接近,他都会知觉。

看到谢迢无恙,又见萧长安如此谨慎地守在东宫,阿秋原本紧锁的眉头终于霁颜,也束声成线道:“最近你都要小心东宫安全。我怕……”她再看一眼外边,含糊地道:“有人想趁此机会行刺。”

萧长安也瞧了一眼外头,懒洋洋地道:“是说那人吗?他先前扔了迷香进来,被我掐灭了。外面现在有宸妃娘娘亲自动手,我就没去凑热闹,只专心守在这里,亦防闲杂人接近。”

他又含笑道:“自然姐姐你不是,所以便放了你进来。”

阿秋一听说外面动手的居然是宸妃,立即再坐不住。又听得萧长安这一句“自然姐姐你不是”,忽然就鼻子发酸。

她的兰陵堂刺者身份已算曝光了大半,也已经是谢朗明令要逐出建章宫的危险人物。

可萧长安知得是她来,却毫不犹豫地放她进入,任她掀帷看完谢迢,确定他安好。完全不担心或怀疑她会下毒手暗害谢迢。

以她刺者荆轲的名声,萧长安却如此信任于她。

若是谢迢这当儿被刺,身为最接近的东宫卫者,必然第一个走不脱干系的就是他。

阿秋忽然做了一个萧长安从未敢想,完全意料之外的举动。

她忽然伸出双臂,抱了抱他。

那只不过是一瞬间功夫,她便立即撒手。

萧长安眼神震动,却仍故作无事般笑道:“姐姐,你这便算是交了买路财吗?这牺牲可有些大了。”

阿秋再忍不住,一记不重不轻的拳直砸他身上,喝道:“你少作死,好好守着太子!”

她的人已经远去,而那一瞬的呼吸和温度,却似仍留在青衣少年身上。

萧长安仍在回味她方才那一拳,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抱他的那一瞬,是在他耳边,是说了一句话的。

她说的是:“你永是我最好的兄弟。”

其实丛剑刃相交的那一声极之轻微的“叮”声,阿秋便已猜到和墨夷明月交手的,十有**便是宸妃。

因为除了宸妃的修仪一剑,阿秋再想不出宫中还有何人,会将剑劲拿捏控制得如此纤毫小巧,恰到好处。

但当她亲见宸妃伫立于花园中,以修仪剑指定蒙着面幕的墨夷明月时,却仍是抑制不住心中震惊。

因为她亲耳听到墨夷明月说出的两个字是:“师叔。”

他一手挽着弯月刃,从容自若地自地上站起身来,显是刚才不敌,被击得踉跄倒地。

他声音里却依然带着笑意道:

“师叔可想到过,这般做的后果?”

这便是墨夷明月在她赶来时,亲口说出的话,字字确凿。

宸妃背向阿秋而立,看不见她的表情。阿秋只觉得月光如一层轻纱般笼罩在她身上,乌黑发髻上凤簪明珠垂颤,如广寒仙子般绝美。

她从前便觉得宸妃美,而如今这美丽之外,又多了一重生人勿近,难以把握的距离。

她听得宸妃沉声道:“我若此刻将明月你在此干掉,不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那声音里透着她所不熟悉的冷漠生硬。

她从前对宸妃的印象,一直便是温婉、美丽而脆弱的,便如她的修仪剑般,风华绝代,轻刃如雪,也如一片轻盈的月光。

墨夷明月似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半晌后他才沉声道:“我为兰陵堂当代刑风堂主,职能之一便是追杀清理本堂的叛徒。师叔你多年潜藏宫中,却不听从师父之令也就罢了,我可以当你是长辈,视而不见。但我今日刺杀太子,是奉师令,你在此阻挠,那便是公然反叛。就算你能擒杀我于此,也逃不过会被刑风堂报复清理的结果,师叔这又是何必呢?”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感激谢氏父子之恩,飞凤姐妹之情,那你留在宫中,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便好。师父念及从前兄妹情谊,只要你不来破坏我们的事,我们也不会去翻你的旧账,彼此相安无事,你仍做你的宸妃娘娘,不好吗?”

阿秋脑中轰然,如遭雷噬。

她甚至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宸妃娘娘李岚修,伴着谢朗一路搏杀,自千军万马中冲出来的枕边人,竟是兰陵堂中人?

而她在忡然变色,无法相信之际,又有一个念头提醒她,不得不信。

因为她自己,也便是这般。是兰陵堂在大衍权力中枢的卧底。

很多从前漏掉的事,此刻忽然在她脑海中串连起来,成为了完整的画面。

她第一次作为乐舞伎入宫,误打误撞闯了栖梧废宫,这倒还可恕,但她竟然在那里与天机四宿中的褚元一动起手来,且是不分胜负。

宸妃亲眼目睹并拦阻下了她们,却丝毫没有讶然于她一个乐舞伎怎会有如此惊人武功,只是说,她会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时她只当宸妃是冲着顾逸的面子。但顾逸再大面子,依宸妃与谢朗帝妃一体的情谊,她也绝不会看着一个武功如此之高的杀手刺客潜在乐府中。

往后宸妃每次见到她时,无论她做的事对一个乐舞伎来说有多么荒谬和不可思议,宸妃都是视若无睹般,当面放过。

譬如中秋宫宴前夜,她闯入集仙殿,被守在那里的宸妃剑指当胸,她见招拆招,应变奇速,而宸妃毫无奇怪之意,反令她收手,快快离去。而在她表明合作意愿后,更是丝毫疑虑也无,令她带谢朗回寝宫。

她一度亦吃惊于宸妃对自己的……不避讳。

宸妃是高高在上的皇妃,虽然温婉谦和,却并没有刻意与任何人要走得近,或者拉拢的意思。但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便是若有事,宸妃总是会帮她的。那是一种将她视作“自己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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