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前朝旧话

无论在她还是不起眼的舞伎时,又或者成为朝廷上人人侧目的少师传人,大司乐后。

宸妃对她的态度,便始终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照。而那根本不是建立在权势或者利用价值之上。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因。

宸妃终于转过身来。

她美丽温和的面庞上,此刻却透着令人生畏的寒气,眼神亮若剑芒。

她冷然道:“我与万俟师兄的情义,早在他成为北羌国师时便已烟消云散。兰陵堂千年以来的宗旨,是替民众抗暴力与强权。我们每一代兰陵弟子,都会有人潜伏在权力中枢,为的便是一旦出现暴政和恶人掌握权力的情况,便可立即除恶。”

阿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前代为何会有天机四宿应帝王之请入宫,作为隐兵暗卫,常年埋伏在暗处,保护帝王之举。

无论是天子剑法的诞生,还是天机四宿、飞凤四卫的存在,千年来均是为了对付兰陵堂这股埋伏在暗,足以威胁帝王的势力。

帝权与民愿,从来互相钳制,明潮暗涌从未停止过。

她自己的入宫与宸妃一样,并非是万俟清的一时兴起,而是兰陵堂传承千年的传统。

她更记起当初,她入宫之前,万俟清曾面带犹豫地说过半句:“……我们宫中,本也有人,但只不知如今,那人还会否照应于你。”

又道:“即便她不照应,也绝不敢坏你的事。因为她的出身,一样也是我们的把柄。”

……

阿秋入宫之后,一直是单线行事,连公仪休都极少联络。她从未想到过,兰陵堂潜伏宫中的前辈,竟然是便是前代飞凤首座,而今的内宫第一人,宸妃李岚修。

宸妃缓缓扬起修仪剑,指着墨夷明月道:“我们潜伏宫中,并不是替万俟师兄个人的野心做棋子,而是要令君王震慑,时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之心。背叛兰陵宗旨,转而投机权术的,怕是万俟师兄而非我!”

她冷然道:“譬如你今夜前来行刺,请问谢氏何罪?太子何辜?无非便是你们趁此机会,蓄意加剧局势动荡,要逼得南朝支离破碎,好顺利为北羌的统治铲平通道!”

阿秋终于明白,为何墨夷明月突然而来,宸妃却似早就等在此处。

大概此刻宫中只有宸妃,仍会有心密切关注着谢氏父子。因为她本就是兰陵出身,太清楚万俟清是一个怎样的人。也能料想得到,在如今时局之下,万俟清可能会做出的针对性动作。

目前最重要的,便是拆散南朝原有的骨架。最好是除去顾逸,可顾逸不是那般好刺杀的。若能除去最弱的谢迢,可谓是花少许力气便能伤大动脉,包赚不赔的买卖。

墨夷明月眼神幽冷,嘲讽道:“我倒不知,兰陵堂还有如师叔般的忠臣义士。只不过忠臣义士,在这个世界上向来活不长。”

他顿了一顿,哼道:“若这般说,当年我娘何罪之有?墨夷氏全族又有何辜?”

宸妃原本冷漠的表情,在听到这一句后,忽然发生变化。

她看着墨夷明月,轻轻摇头,温和地道:“若你娘……若华池夫人还在生,必不会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投身北羌,荼毒汉统。”

墨夷明月眼中掠过不信之色,却仍问道:“哦?这么说,师叔也曾见过我娘?”

宸妃沉默片刻,似在回忆。而后道:“华池夫人煊赫之时,我只是禁卫军小小副将,没有那个荣幸与她打交道。但到得她退隐后,我升为左中郎将时,反而曾有一面之缘。”

她的目光瞥向墨夷明月手腕,轻柔地道:“你手上那只藤镯,便是她的遗物罢?我曾见过一次。”

墨夷明月极力抑制眼中震撼,问道:“那时她与你说了什么?”

宸妃叹了口气,道:“其实那时她虽已退隐,仍是前桓首屈一指的贵夫人,我与她地位仍是云泥之别。何来得机会与她说话。从头到尾,我只是听到了她的一句叹息。”

墨夷明月道:“她叹了什么?”

宸妃的目光投向谢迢休息的辉和殿方向,道:“四个字。”

但墨夷明月听到这四个字,却是再掩不住地变色。

“稚子何辜。”

那是大桓熙元五年,关内侯李明远受中书令上官谨所诏,携子李重毓来朝。

李明远其时下榻地为北宁馆,馆内由他的贴身亲卫营负责安防,而北宁馆外特拨了一支御林军驻扎,以确保李氏父子在京城的安全。

而这支御林军,其时便是由虎贲君左中郎将李岚修管领。

由此亦可见大衍对于李明远父子安全的重视。

除了抵达京城的第一日,李明远携李重毓朝觐了武帝及皇后之外,其余时日,李明远入朝多半时是去尚书省,与上官谨等人共议接下来的联军抵抗北羌的大计。而李重毓虽然经常随父入朝,参与军机密要,但也有不少时候,便是留在北宁馆中。

某日李岚修回宫点卯时,忽得到武帝司马炎的指示:若得空,可带李家大郎在建章大街小巷走走,感受南朝风土人情。

当然事先须得关内侯同意。

司马炎发话之时,身侧正有张美人陪侍,媚眼如丝地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而后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拉着武帝说别的去了。

李岚修如有所悟:本来武帝是绝不会在其他人身上费心的那种人,又怎会有空想起少年在驿馆无聊。想必是这个张美人背后有高人指点,想要拉近与朔方军关系,故而寻找示好机会。

但她一小小中郎将,只负责安防警卫,上头有命只管执行便是,轮不到她斟酌这些,便低头领命而退。

翌日,她便找来参军,研究了建章地图,丛中选定几条可以游览的路线,分别是通往东市、西市及郊外的几条官道,先将计划报告了李明远,得到可以带李重毓出游的允诺后,而后按照出游时间,每日安排人手沿途保护、监视和清道。

因是游玩,为着感受民间生活,故而所有人均是微服,也不曾打出朔方军或御林军旗号,亲卫都是便服隐藏行人之中,或远或近,三三两两,以特定节奏跟随,彼此以暗号示意。

而李岚修自己也是一身便装,上着素绫披帛,下着浅黄百褶蝴蝶裙,携着一身民间普通少年装束的李重毓,并肩行于建章的大街小巷,一眼望上去,人只会将他们当作一对普通的母子,穿街过市,并不惹人注目。

李重毓似是对南朝风土极感兴趣,却很少问她问题,多半是细心观察,冷静思考。李岚修一眼便觉得这少年个性沉稳,胸怀大志,却也并不打扰他的兴趣。

前几日都是这般,游览城中商肆繁华,亦见识了东西二市的物资繁盛。到得最后一日,李重毓却向她提出,要去买几套女子的衣裳。

她听得这个问题,却是稍一错愕。

因为李重毓虽然生长快速,外型已与成年男子一般高大,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这般一个半大少年想起来要买女子的衣裳,她也是吃惊不小。

她想开口一问,又觉得对方虽是孩子,却始终是关内侯之子,自己一个外人不便多究,只能委婉地道:“女子的身量长短各不相同,小将军若是随便地看上便买,怕未必合身。”

李重毓却看了她一眼,踌躇地道:“我母亲的身形,差不多便与将军你相近。也许,李将军你可以为我挑选。”

李岚修立即释然,道:“没问题。若是为关内侯夫人挑选的话,我们应去东市的蜀锦绣坊,那里的成衣刺绣都是一绝,算是集合了南朝民间最好的工匠。”

李重毓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那有劳将军。”

说是她带李重毓去挑衣裳,实则她也并不怎样内行。因向来在军营中,她极少着常服,而御林军副将的俸禄虽然算不得少,但相较于蜀锦绣坊这种动辄需要数月功夫才能制成一件的衣裳来说,仍是不够看的。

此次出来前,她已预先向宫中知会,支过一笔费用。否则以她自己宦囊,若届时无法垫付得起这衣裳价钱,那笑话便闹大了。

到得蜀绣锦坊内,早有女掌柜出来招呼。为避免泄露身份,李岚修并未亮出令牌,只说是带公子来替夫人挑件衣裳作为寿辰贺礼。

女掌柜听了,立刻没声价地夸赞公子孝心,又将店内成品一一铺展开来,不住地向两人介绍其花样、材质及款式。

所有陈列在店内的款式,李重毓只是略扫了一眼,眼皮随即垂了下来,却似并没有多大兴趣的模样。

李岚修一面应酬这女掌柜对于己方预算、家底话里藏话的试探,一面密切关注着李重毓的动静。见他意兴阑珊的样子,也自摸不着头脑。但她久在御前侍奉,看人脸色服侍亦是基本礼节,再敷衍了女掌柜几句,便带着李重毓出来。

李重毓见已经到了大街上,方才回过神来,开口问她道:“我们不买了吗?”

李岚修苦笑道:“买或者不买,自然是看小将军你。方才你似乎并没有看得上的,我总不能替你作主。”又试探着道:“若无中意的,我可回报宫中少府,只要定好尺寸款式,她们尽可立刻赶制,必能赶在小将军返回幽州之前制好。”

李重毓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一双脚却滞在蜀锦绣坊的门前,一副并不想走的模样。

李岚修瞧着这向来英武沉着的少年,一时亦摸不着头脑。

买衣裳本就是他提出的,怎地到了店内,却是一副难于决断的模样?而若说看不上,他又明显地是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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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孤虚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