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妾身阿素

斛律光果然脚下滞住,颇为可惜地道:“久闻南朝佳丽,尽在乐府之中,如今能全部带返北羌,本王此行亦算圆满了一件事。”

阿秋听到此话,心中却大为注意:

南朝乐府境况本来只说得上惨淡二字,近十年人才更是凋零。若说有些名声传出,那也正是这半年她入乐府,连续排演了《白纻舞》、《衍世宁》之后的事。

而斛律光向在北朝,又是听何人提起南朝乐府的名声的呢?

且那个人,十有**是刻意在他面前提起。

就在阿秋以为斛律光被公仪休劝止,已不再打算觊觎这些舞伎之时,他的脚步竟又向这边转来,口中道:“虽然如此,我看一看总是可以的吧?尝闻贵国的大司乐,便是出自乐府舞伎。若这些人有她一半容色,本王也算得不虚此行了。”

阿秋立刻心中叫糟。

斛律光若真的以帝王大业为重,根本就不应该多此一举来看。

不见可欲,使其心不乱。

以斛律光的德性,但凡见过了这一众舞伎的美色,便绝不可能一路安分守己地北上而去。想必他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一开始在公仪休劝止下,他原本是打算放过这营舞伎,登车而去的。

但他终于敌不过好奇与好色之心,故而欺骗自己,只是看看。

公仪休欲待再阻已来不及。

斛律光已到了雪地里排着的这一列红衣舞伎身侧,他一眼望去,立时双目发亮,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胡族女子亦有美艳动人之色,但远不及江南女子的温柔皎洁。尤其这些人都是学艺出身,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带着江南的诗情画意,如诗亦如歌。

哪怕此刻她们多半面露愁容,亦多呈楚楚动人,西施颦眉之美。

阿秋远远只瞥了他一眼,立即垂下眼睫,作出同样无精打采的恹恹神态,毫不引人注意地自他面前经过。

她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足够好,姿容足够平庸,不致引起斛律光的注意。

孰料就在她排在另一名个子稍高的舞伎之后,刚要自斛律光眼皮底下离开时,斛律光忽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秋心中一震,经由化装之后,略显枯黄黯淡,且生着一些斑点的脸上却不流露半点诧异,只是规规矩矩欠身行了一礼,有气无力地道:“妾身阿素。”

也不敢抬眼皮看他,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万俟清曾提到她的名字,五行在季节为秋,在色为白,在方位为西,主刑杀。因此她此次的化名,便是素白之素。

斛律光却似对她生了好奇心,继续地道:“你在乐府几年了?学的是什么?”

阿秋一边警惕,一边想着脱身之法。

她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板无趣,讷讷道:“妾自幼生长乐府,学的是舞乐艺。”

如此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斛律光理应无法对她做什么。可若应对不当,被他标记上了,这一路可就难缠之极。

一把倜傥慵懒的声音悠然在她身后响起,不请自来地道:“怎地?殿下对这些人有兴趣?”

阿秋霍然心惊。

只因她认得,这是萧长安的声音。

方才全副精力集中于面前应付斛律光,竟不知身后忽然来了人,且竟是萧长安。

她虽然震惊,但她惊愕的表现对于此刻她的身份来说,亦是恰到好处。

斛律光的目光却仍未离开她,只是唇边挂上了一缕微笑,道:“只是对她有兴趣而已。”

与此同时,乌黑狐裘下一只修长的手掌伸出,便要来抓她的手臂。

阿秋还未想好当如何反应,她身后的舞伎已然惊呼失声,一时所有人的眼光均向这边瞧来。

那先声夺人的舞伎不是别人,正是怕北羌人怕得要死的崔绿珠。

若换任何一种情形,她必然都不愿意这般受人瞩目,成为众矢之的。

可斛律光的目的是阿秋,她便豁了出去。

斛律光的手掌尚未触上阿秋手臂,已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敲打。

却是阿秋背后的萧长安闪身而出,以紫竹箫正好抽中斛律光伸出的手。

萧长安只向阿秋瞥了一眼,口中便笑道:“她?看来宁王殿下的眼光,很不怎么样啊。”

斛律光被萧长安这般当面拦阻,却不动气:这却也是他在南朝数度吃亏之后,心气亦沉下来不少。

他变抓为弹指,右手伸指弹开萧长安的紫竹箫,左手轻舒猿臂,便将阿秋揽了过来,口中轻笑道:“这一行舞伎自我面前走过,只有她自始至终未瞧上我一眼。这便令本王忽然生出了好兴致。”

又笑道:“须知美人最重要的是性情,不是皮相。能将本王视若无物的美人,这辈子本王也没见过几个。”

阿秋终于明白她的失误在哪里了!

以斛律光的英俊容貌和雄伟身形,便那般往那边一站,即使明知他不是好人而是敌人,这些舞伎少女亦少不得偷偷打量他几眼。

只有自己因生恐引起他注意,又从头到尾对此人毫无兴趣,方才一眼都不曾看他。

若换了公仪休或者萧长安,他们虽然也是言笑风流之人,却因心态正常,与舞伎乐女是平等交往,便绝不会发生这种“谁不看我,我便要她好看”的心态。

他又向萧长安使了个“只有男人才懂”的眼色,微笑道:“横竖这也不是娶妻。这位大人想必也明白。”

斛律光并不知萧长安是何身份,只知乐府这支队伍由他负责,观他方才出手,也知多半是个练家子,且萧长安谈吐不凡容貌俊俏,他便将萧长安当作了自己一类人,故有此语。

说到底乐府舞伎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斛律光料想萧长安若是乐府中人,必然也懂得这规矩。

孰料他方将阿秋揽在臂间,便觉这只手臂肩、肘数处生痛,俄而颈间一寒,随即美人脱手,被人以巧劲迅速带离了他身前。

一枚数寸长的青锋针,闪着寒光,直指着他颈项最脆弱之处,只要稍一用力便可透体而入。

变生肘腋之间,斛律光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无意反抗,脸色阵青阵白。

萧长安冷声道:“在下受少师之令,指明乐府任何人,无论舞伎乐师,都须毫发无损地送去带回,少一根头发都是不行的。宁王殿下,得罪了。”

斛律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青蜂针指着,自然是大失颜面之事。

但他身边燕云十六卫已折损殆尽,此刻他又是只身过来这边,北羌军士都在对面整装待发,四望均没有自己的人,便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强笑道:“若是少师意思,好说,好说。孤不再打扰她们便是。”

说着,便举着双手顺势后退,以示再无侵犯舞伎之心。

阿秋被萧长安带得离开斛律光身边,萧长安却是顺劲一托之下便将她轻轻放下,亦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并无趁机亲近。

再度听见顾逸的名字,她心中只是震动已极。

怪不得顾逸会同意乐府舞伎前去北羌献舞。作为太常寺卿的他并非不在意不关心,自己名下的乐府诸众。

他既已托付了萧长安,必要保住乐府的每一个人,便必定做了万全之策。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顾逸。

萧长安见斛律光知机识相,也便收起手中的青蜂针,冷冷道:“礼品仪程皆已完备,正待启程,请殿下还是去那边看罢。”

又补充道:“以后,也少来这边为妙。”

斛律光勉强地调整回了表情,果如他所言,转身离开。

但只走得一步,他又转身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小大人年纪虽少,手底下却是硬朗得紧,不知本王可否得知你的名字?”

萧长安闻他之言,面带哂笑之色,轻嗤道:“在下是乐府承华令首徒,《韶》、《武》国乐的乐师首座。”

斛律光上下打量着他,语气沉沉道:“小大人位置不高,胆子却不小,勇气可嘉。”

公仪休的声音在他背后适时响起道:“忘了为殿下介绍,这位是大衍本代飞凤四卫之一,隐世宗的高足,青鹞卫大人,当初由少师亲自引荐入朝。所以……执行少师之令严格了些,冒犯处还望殿下海涵。”

他这番话得体地给足了斛律光下台的台阶,又暗示了斛律光萧长安的身份地位绝不可轻觑。

斛律光闻得此言,始而动容。

大衍飞凤卫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因他曾亲自与飞凤首座上官玗琪打过交道,亦见识过她的武功棋术。

但只那一瞬间而已。他眉毛旋即沉拧,回头道:“公仪君至今口口声声不离少师,请问诸位此趟究竟是去北羌纳降呢,还是替少师去北羌扬威的呢?”

公仪休微微一怔,知他是借场子发作,敲打萧长安,要懂得看眉高眼低:此去北羌,可不是顾逸的天下。

他心念一转,才要陪笑接话,萧长安已然微哂道:“在下十二岁即在北羌王廷有甘罗之称,那时怕宁王殿下尚在阴山草原戍边罢?”

斛律光的瞳孔先是猛地放大,而后是剧震。

皆因他终于想起了眼前是什么人。

萧长安微笑道:“说起来,在下与宁王殿下还险些是郎舅之亲。当初宁王殿下给长姐的聘礼,还是在下带去隐世宗的呢。”

斛律光眼神微眯,放射出寒光,寒声道:“久闻萧侯之子在南朝出仕,却未想到是我朝的少年甘罗。”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萧小侯爷,久仰大名。”

原来斛律光虽曾向北朝萧氏下聘,却并不曾见过萧长安本人。

严格来说,斛律光向萧氏下聘时,便连他自己亦尚未返回中原,仍在北疆戍边,是期望借萧侯之力替他在朝中说话,将他调遣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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