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尚缺一人

萧长安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道:“原定献舞的五十六名神獒营军士会留下来,还有我、左相、你们等七人,足以完成《韶》、《武》舞乐的呈演,和递交国书的使命了。”

萧长安虽然是在答她的话,眼神却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远处的一所屋子,那正是今夜斛律光的下榻之所。

而阿秋亦可由此得出,萧长安并未认出她的结论。

孙内人此刻无比轻松,释然道:“若早知少师大人听从斛律光,将舞伎全数送来只是障眼之法,为的便是要斛律光深信不疑我们南朝怕了他北羌,我也不必一路这般担惊受怕,随时都要豁了出去。”

萧长安到了此刻,郑重向孙内人和舞伎们深深一揖,答道:“不告知各位是为了麻痹斛律光之心,诸位越紧张,便越令他掉以轻心。虽然这一路他也没讨得便宜,但他都只会认为是我萧长安这块骨头难啃,但不会疑心到我们整个使团,乃至国家上去。”

孙内人慨然道:“能保得大家性命回家,这些琐碎已不足道!我们更有何言!时候不早了,你们速速启程罢!”

又向带队的神獒营将官屈膝行礼道:“这些孩子,便拜托大人了!”

连带着薛红碧,也屈膝下身去,是郑重拜托之意。

因为殷商等五十六人是需要留下来的,带队返回的便并不是他。

那青年将官慌忙回礼道:“末将已知各位姑娘是国内第一流乐舞人才,必会全力保护她们,不敢辱命。再者,也还有上官大人押阵,教习即使信不过我们,也该信得过他。”

但见火光照耀下,远处上官祐正欲登车,朝这边看来,已然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上官祐亦是向着这边一拱手,放大声音道:“各位教习放心!你们均是为国家效死命的国士,本相是文臣,无法相陪前方一仗,怕反成你们累赘,但这些姑娘们是与我一同返程,若有闪失,我这个右相也太无能。”

以上官世家数世清贵,上官祐权柄之重,地位之尊,而今竟会对着两个乐府教习作揖行礼,那也是因这一路行来,生死与共的情谊。

孙内人亦再顾不得尊卑,喊道:“那有劳相爷了!保住这些孩子,乐府世代,永感大恩!”

上官祐只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便登车入内。

阿秋目送着这一支车队半夜秉着火把起行,原势不动的返回来路而去,心中不免还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他们这般回去,中途可会被沿途州郡关防阻挠?”

萧长安淡然道:“这个,便不用担心了。前几州,有少师御者打点,至于后几州,”他唇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道:“总之姐姐你放心好了。他们必然会平安回到南朝。”

阿秋四顾院中,此刻便只剩了五十六名从前便在太乐署受过雅乐舞训练的神獒营将士。

此外,官员便是公仪休、萧长安。

而乐府来的人中间,便只剩下了孙内人、薛红碧,张蛾须、崔绿珠以及她自己五人。

她恍然惊觉,此刻此地,一共便是六十三人。

与《韶》、《武》“八佾之舞”所需的八行八列六十四人,还缺一人。

但此刻她已非昔日尊贵的大司乐,而只是一名普通舞伎,人员安排这般重要的事,自然轮不到她过问。而即便她问,萧长安亦未必会回答。

萧长安偏头看她神情微怔,以为她在为一下去了这么多人手而担忧恐惧,温和地道:“姐姐们放心,我们人数此刻虽少,但完成任务是够用了。”

又向孙内人、薛红碧笑道:“乐府的姐姐们尽返,只留了教习和三位姐姐陪我们去赴险地,教习们可会觉冤屈?”

阿秋始发觉萧长安的另一样好处:从前他接近她,她只觉得他是见色起意看上她美貌。现时才发觉,萧长安即便对于不那么美貌的舞伎,如现在的她,又或者老去的教习,都是一样的温和尊重。

没有人想到,答话的却是薛红碧。她挺起胸膛道:“我们老了,这一世什么没见过没经历过!能用自己这条命,护住乐府这四五十个晚辈,死也值了!”

孙内人亦叹息道:“我之前担心的,倒不是自己死。如红碧所说,我们历经两朝,什么没有经历过,死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这些晚辈,都是我当年好不容易保下的乐府遗孤,一点心血,就这般跟着我们去送死,一是花朵般的年纪可惜了。二来则是这一代的乐府舞人摧毁殆尽,南朝舞乐由此而绝。自此天下,再无汉声了!”

萧长安闻言,一向倜傥的他也默然了。

因他是安道陵弟子,也算是乐府嫡出,闻孙内人之言,亦有同样物伤其类的感怀。

反而是公仪休出言宽慰道:“教习们放心。不但已经走了的姑娘们会平安回去,我们也会力保仍在这里的各位安全。”

孙内人便要屈膝,指阿秋、张娥须、崔绿珠三人道:“我等老死无憾,唯这三个孩子,是下辈舞乐艺者中的翘楚,也是我舞乐道的传灯人,请左相大人无论何种情形下,必定要保住她们三个。”

公仪休慌忙扶住,口称不敢当。而后方才细看了阿秋等三人,却有些诧异地道:“这两位姑娘是见过的,白纻舞的行首大家,亦曾在《衍世宁》时算得上与下官有同台习艺之缘,可这位……”

不但他此前从未见过阿秋这副相貌,更因较之崔绿珠、张娥须而言,阿秋现时的相貌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乐府青楼的规矩公仪休倒也略知一二。他诧异的不仅是孙内人何时又收了一个弟子,更是孙内人怎会收这般一个资质普通的弟子。

孙内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薛红碧急智中道:“这孩子虽然相貌一般,但功底是数一数二的好,反正《韶》、《武》演出需戴面具,我们一合计便选了功力最好的她与娥须、绿珠一起留下。”

公仪休一时便有些讪讪然,道:“我不是说这位姑娘相貌不好的意思……”

薛红碧自以为会意,立刻道:“我们懂得!左相大人花名在外,有名的喜好佳人美女,又是秦楼楚馆常客,姿色一般的入不得大人的眼!只是……这《韶》、《武》毕竟是祭祀之乐嘛,要的是庄重,连我们这老的都要上了,也就没太讲究相貌……”

公仪休被薛红碧一番话说得没了脾气,却不知晓自己的恶名在外,连乐府教习都听说了。

他啼笑皆非地刚想辩驳说自己并非此意,一把气急败坏的声音已在他们身后响起:

“人为何只剩下这几个?”

公仪休和萧长安转过身来,面对的正是匆匆披衣赶来的斛律光。

他应是听到驿站有车马起行动静,只当是使团背着他私自决定了什么事,故而一脸怒气地赶来。

待看清楚驿站内外此刻情形,只余两辆的马车,和寥寥几十个峭然而立的身影后,他再笨,亦知发生了极大变故,登时变色。

阿秋亦心中打鼓,不知公仪休和萧长安如何应对这局面。

舞伎和近两百余人的神獒营说走便走,只留了这么几十个人,首当其冲没法交代的,便是斛律光。

更何况距离天明不过几个时辰,而一旦天亮,斛律光的狼卫随时会到。

到了那时,若见得使团只有这么几十个人,又会怎样对待他们?

斛律光身侧尚跟着夜枭,他已是目前唯一一个没被神獒营捆着,可以自由行动,服侍斛律光的人。

但就在斛律光悍然发问之时,一道锋利无比的冷冽,已经切在他颈项上。

夜枭大惊下欲动手护主,却已被萧长安运掌成风,一击便劈了开去。

制住斛律光的正是公仪休,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闪着精光的玉骨牡丹折扇,此刻正横在斛律光的颈项上。

而他的神情,亦再无复从前的潇洒文雅,冷然笑道:“上官大人今夜忽感风寒,病重无法继续履职,故而我让人送他先回去养病。当然,没有来得及禀报殿下,是下官失职。”

斛律光感到颈上横着的玉骨扇不断散发杀气,且其凌厉甚过于萧长安的青锋针,心中也自战栗。

一路以来,他虽然说不上多么信任公仪休,却完全没有料到近在咫尺,言笑宴宴的公仪休竟是一个杀人无形、已臻化境的武林高手。

前两次他应付萧长安,却是因为萧长安和殷商联手,方才落了下风,被萧长安轻易制住。

可此刻公仪休动手便在须臾之间,且一招之内便将他手到擒来,竟似轻松毫不费力般,这等修为着实令他骇然。

尤其是他想到这些时日,他竟然由着这般一个高手潜伏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谈天说地,竟瞬间生出了如坠梦中般不真实的感觉。

萧长安却是在动手之前,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公仪休。那眼神似是说,左相这身功夫不错。

斛律光在兰陵留侯凌厉的杀气与独门兵器之下,终于吐出几个字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公仪休反掌以折扇一推,将斛律光推离身前少许。而后若无其事地,折扇便如变戏法般瞬间不见。他轻拍了下手掌,漠然道:“该进城进城,该递降书递降书,该献舞献舞。虽然走了些人,可该用的人却是一个没少,《韶》、《武》需用的六十四人皆在此,我们无意破坏原本程式,望王爷也莫要来找我们的麻烦。入城一事,还望王爷配合。”

斛律光脸色数度阴晴转变,额头亦渗出汗水。

公仪休的变化莫测杀伐无端,比之萧长安的凶神恶煞,是更令他恐惧的一种状态。

他最终咬牙道:“若我不肯,你们会否立刻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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