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久别重逢

花巷自落成伊始便逐渐潜移默化出有三次热闹:第一波是在晨间赶工的早高峰期,是属于上班族的怨怼;第二波是下班后晚餐前的高峰期,属于在各大菜市场接踵比肩的大爷大妈们,带着各家温馨凑在一起的暖烘烘的味道;第三波则是年轻人的狂欢了,随着大小摊位陆续支起的夜间集市逐渐成型,气氛也就越热络,晚上十点之后,平均每隔两个小时掀起一场**,接连不断一直到寅时方歇,之后的太阳照常升起。

像去P市不欣赏一番夜景就是血亏,来花巷不逛一圈夜市也就算是白来了。因旧时有赶集一说,人们便照葫芦画瓢地称第三场叫做“赶人潮”。

作为晚间烧烤摊的独一份、扛把子,夜晚降临就是二姨忙碌的开始。上次是因为她在赵老那小隔间里睡过了头错过了一次赶潮,这次从赵老那里撬来一堆药材后便赶着去了,她分不清楚哪些需要哪些不需要,就全搬来给临时上阵的小医神了。赵老要是正好今天能溜达回来,看到了几乎被搬空的诊室应该能给气得背气过去,当然,他要是真今天回来,就要被抓来充丁治伤了。

二姨走了之后,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经年的呼吸放得很轻慢,手指一点一点无意识地捻着落下的黑色绷带。他太久没接触到小时候的事了,也太久没接触到刻意选择遗忘的记忆了,一时间有些消化不及。

这个场景真是和记忆中的那晚太像了,使得他不得不回忆起来。屋内依旧没有开灯,身后依旧是大片澄澈如洗的月光,呼吸间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只不过这回是他自己心情不好关掉的大灯,他没有从人背上被放下在病床上,而是自己好好地坐在窗台。

苏烨屿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挑着他需要的用品,他在那么小的时候话就那么少了,现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长高了好多,骨架也长开了,身形看着终于不再是单薄的瘦削了,开始变得有棱有角。他站的地方离窗台不算远,但是月光和花巷的灯火都照不到他身上。一身的黑将他拖进暗处,他自己却将其转成了一片淡然的安逸,甚至是有点悠闲。

经年也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没脸没皮了。连带着记忆一起回来的是被无端抛下的惶然甚至是怪责,所以对方不说话,他也不找话题,顺便借着适应的理由毫不掩饰地狂盯着他看。

但是他皮肤很白,在黑暗中能隐隐约约透出些模糊的轮廓,但这样看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感,黑和白就是最自然的天生一对。他秀长的指飞速掠起几瓶棕色药剂,再拿了碘酒和针器,然后朝他招了招手,说:“过来。”

经年脸色一下变了。

他也没真想着要活生生的大冰山开口,他只不过是拗不过内心的好胜和矜持,还有一点委屈,他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是要先开口的那位,他吊了一会儿时间之后已经在想着,久别重逢之后的第一句怎样说才能听起来既令人印象深刻又显得不落俗套。他们这应该算是久别重逢吧?

到这时才悔恨肚子里没存什么墨水想不出什么高逼格的东西,对方一句开场白甩过来直接将还在苦苦思索的他震撼到了。

第一感觉是震撼,第二感觉——这句开场白怎么越听越嘲讽?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因为人家好像本来也是因为这事才又不远万里的赶来了,但此刻经年已经开始有点不爽了。

什么态度嘛!

那么久不见第一句话居然就只有两个字!

他猛地跳下窗台,走到跟他隔着一个药桌时,正好站在最后一片月光里。他习惯性地双手握拳拳心朝上举到对方面前,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从上一扫而过,这回他确定了不是他的错觉,空气中更明显的除了那薰衣草的香,还有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

经年火了,他凭什么?

阔别重逢,对方的第一句话是嘲讽,而他的第一句话也在呛人。他目光放上那些高矮不一的药瓶,嘴角噙着没什么诚意的笑:“‘小烨屿’?”

对方一手掐着棉签,恍悟似的,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敲下几个按键,然后递到他眼前,上面用三个字弥补了他多年前欠下的那句自我介绍:苏烨屿。

屏幕的亮光照进他眼里,经年一下愣住了,他堆起的满腹火气像鼓起的氢气球,突然被人用针戳了一下跑走了大部分的气,剩下的部分显得不伦不类。他原本最开始敲好的开场白就是当年那句“你叫什么名字?”用来暗讽他的。

不过他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总是很多,时不时就往外蹦一个。比如这会儿他突然就在想:这人是不是就是知道他语文不好才这样介绍自己?

经年脑子里思绪翻飞得要和小腹里的肠子打结在一块了,嘴上只是哼着小声说了一句:“我介绍过我自己了。”

对面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下意识体现出的教养,然后自己继续走流程,右手食指指节曲起,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腕上的绷带,然后继续将药瓶中的药粉按计量配比倒出来。

经年在盯着他冷白的手腕上衬着的那颗黑曜石袖扣,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暗示他自己解他为了耍酷一直保持着的缠得乱七八糟的非专业绷带系法。

这会儿氢气球已经扁回小蝌蚪式的了,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地被逗笑了。

他边解又边觉得纳闷,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这么坦然的?他是忘记那些事了还是觉得那些事不重要根本不值得向内投入情绪啊?

但是经年可不坦然,相反,他一直都很小心眼,他直觉理所当然一定是后者,毕竟人家自己都说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呢不是吗?

怎么感觉有点卑微。

好矫情!

经年有些生起自己的气来。

对方动作一直很连贯,丝毫不拖泥带水,显得他这边拆绷带的动作又慢又磨蹭,经年这边火刚灭,那边又一点即着,他直接扯住一根绷带将那些碍手碍脚的东西全给拽了下来。对方正抱着手冷冷淡淡地等他拆,见及此也没从医学方面做出什么表示,貌似还因为节省了时间而感到有些愉快。

他拿起医用棉开始给他简单止一下血,然后丢弃,再夹新的沾上药粉开始往他伤口上涂。他手下的动作透着跟主人相似的冷漠意味,只求效率,并不控制力度。经年可好久没经历过这样的粗鲁行医了,一手紧紧攥着另一只的小臂才控制着不抖得太厉害,嘴上没哼眼眶先红,月光洒一点在他眼尾,像是亲抚和安慰。

就这样忍着上完一只手腕的药,换到另一只时上药的力度突然轻了一些,他迷茫地抬起脸,对上对方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爱哭?”

“……”经年个黑色控被他出落的越发黑密的眉眼惊艳了一下,盯着人家睫毛呆了半天,反应过来半是恼羞成怒地回道,“谁说我哭了?!”

对方看了他一眼,恍然道:“哦,知道了。只要没掉眼泪就不算哭是吧。”

经年表情扭曲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找不出话来反驳回去,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因为他泪腺发达生理泪水异常的多,而打架的时候打着打着被人发现哭了是一件非常丢脸且丢威望的事情,于是如此这般练会了瞬间眨回眼泪的技能。以至于很多人以为他眼尾经常那么红就是天生的,他也懒得解释。

他自认为脾气没有很坏也不算太好,没有到要干嘴架的时候张不开口的地步。

而这家伙只用了三句话就把他呛死了。

这叫恼羞成怒。经年感受着对对方最后的一点好感消失殆尽的时候,尚且留存了一丝理智这么对自己说道。

此后经年一直憋着气不说话了,苏烨屿动作比多年前包扎时的还要快好多,而且准头一直很好,麻醉也用得刚好。经年内心小人们还在打架的时候就已经快准狠地缝好了线,然后扯出绷带,包扎处干净利落。

经年惊奇地对着自己复生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过绷带,又开始绕他自己那个中二的缠法。苏烨屿低着头,莹白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掠着,似乎是在给别人发送什么消息,压根没注意他。

等经年美滋滋地欣赏起新包好的拳头,旁边突然伸出来一把小剪,咔擦一声剪断了束上虎口的两道绷带。

经年感觉自己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理智强撑着他顶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等着对方合理的解释。

要是不合理他就直接上去给他今晚的第一拳!揍了再说。

对方不慌不忙地剪了他另外一只手的三道,然后放下,理所当然道:“我包的道数是刚好合适的,自己不要多加,否则会不透气。”

“不透气又怎样?”经年被他的语气直接气笑,这一股自负过头的专业感让人很不爽。

苏烨屿用惊艳过他的漂亮眼尾睨他一眼:“感染,溃烂,愈合慢。”

经年用不是很信任的眼神看着他。他当然懂这些,也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就是要装出一副贱样恶心人。

苏烨屿用玉雕的指尖捏了捏眉心,感叹道:“果然。”

“什么?”经年眉尖一挑,以为奸计得逞。

只听对方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慢慢悠悠地说:“你二姨说对了。要不是她,还真不会来帮你。”

经年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真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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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
连载中四四木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