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仔手上抄着作业不用动脑，就开始想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诶，我不是听说您这位才貌双全的宠儿被一个男人表白了吗？那你不是很懂这种事？——诶你等等你这写的啥字？”
经年跨出教室要奔赴球场的路途再度被这瘦子拦住了，他真的很想举手将球直接砸上去，拿他那大脸盘子当篮板。
“……我拒绝了的好不好。”经年要给他跪了。
“哇靠，这种事情多难见呀，谁还管结果是什么。你那可是花巷的第一例，成功打响了同性恋的第一炮！”
这个词以前没几个人拉出来讨论，在这之前也没谁在经年面前这么调侃。但是现下情况正特殊着，学生们都竖着耳朵有意无意地在听，就指望着还能听出点什么劲爆的细节。这人没什么眼力见，嗓门还大，这下不仅是全班的人不约而同地全望了过来，连走廊外的同学都停了脚步聚在窗边。
经年眯眼一笑，手中半新的篮球终于如愿跟小马仔的脸亲密接触了一回。
由于开学了，辰那边给他布置的课后作业量减少了很多，但是也是鉴于刚开学，大事小事都还在赶来的路上，算是稍微清闲些，辰叫他趁这个时间正式对作文开战，争取把这个占分最大又最拖他后腿的家伙给拉上来。
经年挣扎了两三天，终于还是妥协，这半个月他自己也看了不少优秀作文，发现自己写的实在是惨不忍睹，他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老师可以睁着眼给他打出二十分，要文笔文笔没有，要逻辑一塌糊涂，连最基本的字数要求都因为时间不够而凑不上，狗爬字急起来那是各舞各的谁都不搭理谁。这种作文就应该直接给零蛋啊！
他这边虽然终于是肯乖乖照做，辰那边也不见得就有多好。他沉默地接收了经年近一个星期的各种表情包轰炸，愤怒的焦虑的惊恐的委屈的，有啥丢啥，亏得这家伙手机内存撑得住。辰很后悔当初要同意他的好友请求，他们只适合在好友申请的那个回复里聊天，因为那样就发不了图片了。但是这样的话辰也接收不到经年发的作业情况了。也是只好忍气吞声，开个消息免打扰然后装瞎，等到晚上吃完饭之后再打开聊天框，面无表情地从一堆表情包中找出当天的作文来批。
经年当然知道他被人半屏蔽了，但是他不是很在意，相反，肆无顾忌用朋友圈刷屏一个活人的小窗还不被骂是一件很爽的事情，虽然是因为辰懒得骂他。他一想象到辰那张无语的脸就乐不可支。
今晚他他又进步了一些，能在一个半小时就写完作文然后发给他。但是发完后他没有再恶趣味地发表情包，而是转头点开了那个论坛的网址。
他当时从同桌小马仔那看到网址，只来得及游客浏览，还没有注册过账号。只是现在他也没有注册的心思，他只是点到首页，首页第一条贴已经变成了吐槽巷高晚就寝熄灯时间提前的不合理性，下面一大片怨声载道的附和，说那个点他们甚至夜宵泡面才刚刚泡好还没来得及享用，结果世界突然就一片漆黑，色香味突然就缺席了三分之一。啊，是谁蒙住了爱宵夜人的眼睛。
经年是走读的，所以不太能感同身受。他往下翻了翻，果不其然，白天看到的那张贴还在前排，很容易就找到。
但是关注度还是下降一些，原因在于该事件更新的最新进展。巷高毕竟还是太小，要找到两名活生生的学生实在是轻而易举，更不消说当时还有不少目击者或近或远地在场。
一位学生好像情绪已经有点不对了，校领导找上门的时候直接崩溃闹了退学，他家经济还算富足，初中时成绩也还排得上名，高中之后却是跟不太上了，于是离开了花巷，转到了其他地区的小高中。虽说是不甘，倒也未尝不可。另一个学生成绩却是很不错，大考小测都稳稳待在年级前二十，和经年这样的偏科大王不同，他的学科中并无拔尖，倒是平均，野心也不小，高考目标他填的是P大。
那位高个的黄毛就是他。只是他不愿退学，却也受不了周遭议论，偷拍的图片被挂上论坛的当天他就去染回了黑发。
只是染发也挽回不了，两位当事人的班级姓名已经跟随着他们这些经历被一起曝光在了贴下，底下一堆同班同学和多年好友来证实了当事人身份。
经年盯着P大这两个字看了一会儿，又随意划拉两下更新的评论。虽是校友，更多是吃瓜群众，有些说出来的话实在不中听。
经年切出论坛界面，转身点进一位微信好友的聊天框：“辉哥，听说最近醉心于计算机领域？”
“那好，帮我个忙，黑掉一个论坛的贴。”
……
对方二话不说应下，经年却有些惆怅地盯着聊天窗口中自己发出的话。
还真是最近语文看多了，说出来的话都不自觉带了一股文骚气。
正好Z过来整理这边的茶几，见他连续几日都窝在沙发上补作文的漏，便叫他起身自己顺便清理一下沙发。
经年于是抱着一个抱枕悠悠然滚到一边，边看着Z忙边问他：“Z，你觉得我最近说话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Z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忍着笑：“好像是有的。”
“我就说嘛！太文艺了一点都不适合我！能让你都感觉不对了。”经年哀嚎着想滚圈，但是沙发太小他施展不开，于是只能改成张着手臂狂打空气。
“真的很明显？”经年睁大眼睛。
Z点点头：“近几天都没听见脏话了。”
“啊！那真的是很明显！”经年大叫一声，翻了个身，换成趴姿，道：“这我不得跟苏烨屿告个状去。”
Z那边沉默了。他擦拭过沙发上的皮革又换上新洗过的坐垫，然后蹲下身子去清洗茶几。经年还是趴着，苏烨屿估计还在吃饭没回消息，他有点无所事事，头软软地枕在小臂上。Z看他成习惯了，不自觉又看向他的时候，经年却也正好侧过头回望过来。
Z下意识垂了一下眼睑，但是很快又直视回去，经年感觉到他有话要说，便等着他。
Z抿抿嘴，是终于开口：“只是感觉经年最近跟辰先生的聊天频率挺高的。怎么许久没有见他来酒馆呀？”
经年晃了晃腿：“他大忙人一个。他那边开学可忙了，不像我们。”
Z点点头。
经年继续道：“二姨不是叫他当我的语文私教嘛，我最近就是天天写作业补基础，写完之后发给他看。”
Z又点点头。
“好。”经年一拍手掌，“还有什么问题吗？”他趴得有些累了，腰酸。
Z又沉默了，经年等了一会儿，打算先直起身，对方离茶几近，于是离他也比较近，声音炸在他耳边：“其实我能发现，仅仅是因为我比较关心罢了。”
经年刚伸到身边的手一顿。
“我敢说，至少在酒馆里。”他们离得很近，Z大胆地直接看进他眼底，“再没有人比我更关注你。”
甚至你一换沐浴露我都会是第一个发现的。还有一段时间偏爱的菜品，不小心剪短一截的睫毛。
不过他没说出来，他说完这句话就只是继续安静地维持着姿势。
兼具勇敢和尊严，但是想再多看一眼。
这回轮到经年沉默了。他内心其实还是不太相信，只是他轻易说不出质疑的话。他单手撑着自己坐起来，然后犹豫了一会儿，点开了相册。
原帖已经被仗义的辉哥炸掉了，发帖人并没有自己删除，负责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论坛纷纷惊恐是当事人终于恼羞成怒删除证据了，后知后觉手忙脚乱，表面上倒是稍微收敛了些。
他点开的是他莫名其妙保存下来的一部分截图，转过屏幕给他看。
Z凑近些，经年看他蹲着怪累，就一把把他拉起来坐在沙发上，然后自己默默地蹭远点，借流逝的时间消磨掉空气中还残存的暧昧。
Z先看到的是一大堆评论，云里雾里地往上一划才看见那张图，他瞪着眼睛看了好久，似乎是愣住了。
经年没惹住，凑近看了他一眼。
Z这才回神，把手机递还给经年，半响吐出句观后感：“还能这样啊，好厉害。”
经年抱着手臂搓了一下，然后道：“这是我们学校论坛上发的一个帖子，现在已经被删了。”
“嗯。”Z转过身，面朝向他。
“你看到他们说的那么话了吗？”经年试探道。
Z沉默。
经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踟蹰了一会儿，最后道：“我一直把你当作好兄弟，在酒馆有你帮忙真的很好。”
“不要经历类似的事，你懂吗？”
Z没回话，他那一双浸在碧玉潭水中的眸还是直视着他，有些倔强。
经年摸摸耳垂，他是不会说话，遇事只会发好人牌，但他的确是把Z当成很好的兄弟。
最终还是逃也似的先走了。
等他走出酒馆、走回家中，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忐忑地拿出来看，是辰回他的消息。只发了一个问号，是对他上面连说话方式变化都要赖他的判断表示不认可。
经年的指尖久久停留在聊天框上，最后也只是选了一个笑着的小狗表情，囫囵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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