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尽欢情绪稍稍平复,沈灵文搀扶着她,两人一同坐在石凳上。沈灵文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陪伴在旁。
许尽欢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打趣道:“你这小姑娘,跟块木头似的,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沈灵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尽欢问道:“对了,你这么来的.”
许尽欢问道:“对了,你怎么会被关到这里来的?”
沈灵文回答:“我出身沈氏,是沈首辅沈容的孙女。几年前,祖父上书弹劾皇后,获罪入狱,我也因此被送进了掖庭。”
“弹劾皇后?”
“是的,是皇后。”
许尽欢冷笑一声:“宋星临还是那副德行,他做到这个皇帝的位置上,简直是个笑话。弑父杀兄得来的皇位,真是作孽!”
沈灵文皱起眉头,好奇地问:“您认识皇后?”
许尽欢神色黯然:“岂止认识,我这半生的悲惨遭遇,都是拜她所赐。”
沈灵文又问:“您刚刚提到的殿下,是前太子殿下吗?”
许尽欢神情麻木,点了点头:“不是!我口中的殿下,就是当今天子。”
铁链骤然作响,许尽欢突然捂住溃烂的半边脸,指缝间渗出浊泪:“承明三十七年春,东宫的海棠开得极盛。殿下将各地的布防屠交予我时说,要看着我立于朝堂...”
喉咙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可到头来,殿下联盟宋星临一起,屠了半个东宫,殿下幕僚不死也都疯了,后陷害于前太子,太子死后堂而皇之地上位。殿下将我推入枯井前还在笑,说:‘许卿的锦绣文章,合该流传百世’。”
夜风卷起满地枯叶,沈灵文扶住她颤抖的身躯。那截裸露的脖颈上,赫然蜿蜒着紫黑的烙痕——本该刺“逆党”二字的位置,如今是溃烂见骨的刀疤。
“第九个年头,我佯装疯癫咬断了阉人的喉咙。”许尽欢忽然吃吃地笑,残缺的指甲抠进石桌缝隙,“用金步摇划烂这张脸上的刻字时,倒比当年殿试作策论痛快得多。”
许尽欢突然紧紧抓住沈灵文的肩膀,面部表情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声音拔高,近乎嘶吼道,“我不甘心!我好恨!好恨啊!”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贪婪?为什么能毫无顾忌地作恶?我真的不甘心!”许尽欢情绪愈发激动,双手用力地抓着沈灵文,问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不想为你的家人报仇?为自己争取一个好前程?”
沈灵文望着她癫狂模样,忽觉袖中一紧。许尽欢枯枝般的手正死死钳住她,浑浊眼瞳迸出骇人精光:“沈首辅的孙女,可愿与我做场交易?我教你经书权术,我将毕生心血,统统倾注给你,你替我...”她贴近少女耳畔,气息带着腐朽的血腥味,“替我跟宋星临下完十年前的那盘棋,替我杀了夙敌。”
沈灵文眼眶泛红,双膝缓缓跪地,郑重地朝着许尽欢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尘土沾染。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许尽欢拿出一个玉佩,递给沈灵文,“你若能出去去找一个人,他会帮你。他在.......”
“学生知道了。”
更漏声遥遥传来,许尽欢松开手瘫坐在地,又恢复成那个瑟缩的老妪。
........
明德十三年,正值盛夏。
今年开春起,皇上圣体急转病下,皇后为着此事,叫人在宫里抄写经文,为皇上添福。女官得了令,分次去庙里。时隔五年沈灵文眉眼柔和了很多,瞧着比以前更平和。
沈灵文在皇后那匆匆露了一面,她以为会在皇后那留下颜色,皇后也确实帮她掩盖了宦官的事,可那以后就像夜里无处可寻的冷风,吹过便散了。
这五年里皇后更倚重柳若嫣,每逢大事必会带她,开始柳若嫣还时不时对沈灵文冷嘲热讽,次数多了觉得没意思,便也少来了。
近日端午节,榴花照眼,艾草飘香。皇帝撑着病体,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移驾西宫。
西宫大殿内,华烛高照,丝竹悠扬。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皆身着华服,依序而坐,举杯欢庆。
比完龙舟,看过蹴鞠,便簇拥着皇帝来了宴席。随后,内宦们又抬上雄黄酒。
皇帝端起酒盏,浅抿一口,开口道:“端午饮雄黄,可驱邪避灾。”
朝臣纷纷举杯恭贺,管弦开始流转,宫女起舞,宴会开始了。
顾秋忻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锦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却神色略显拘谨,端坐在侧位。
皇帝轻咳几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太监尖细的嗓音随即响起:“陛下有旨!”
刹那间,大殿内落针可闻。
皇帝目光温和地看向太子,又转向下方的李家。
传闻李侯爷之女李瑶,生得眉如远黛,目若秋水,端庄温婉,父兄又都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太子没有兵权,若与李家结亲,这一短板便齐了。
“今日端午,朕心甚悦。太子尚未立妃。李瑶小姐,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朕特赐婚,择良辰吉日,以成佳话,望二人琴瑟和鸣,共辅皇室。”皇帝的声音虽带着几分病弱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
顾秋忻听闻,先是一怔,旋即离席跪地谢恩:“儿臣遵旨,谢父皇隆恩。”
李家人纷纷下跪谢拜,声音轻柔:“民女叩谢陛下天恩。”
众人纷纷起身,高呼“陛下圣明”,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恭贺之声。然而,在这喜庆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有几位大臣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忧虑。
李侯爷虽面上满是欣喜,跪地谢恩,心中却也不免忐忑,不知这皇家姻缘,究竟是福是祸。
这场指婚,一来为太子选定贤内助,稳固东宫;二来,也是借李家得到兵权,平衡朝堂各方势力。
皇后看着这一切,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皇帝的用意很明显,一旦自己的突然病逝,长大成人的太子,随时可以继承大统,这样一来,朝堂将迎来年轻又健康的君主,而皇后宋星临也没了协理朝政的理由,即使不甘,也只能安居后宫,颐养天年。
太子成长的这些年,宋星临不是没想过杀了他,多次出手无果,皇帝盯得紧,只得咬牙放弃,如今太子必须死。
一个宫女见李家的一个人酒喝得欢,便一盏接一盏的呈上,一直看众人的太子,也很快注意上这个一直低头的宫女。
半时辰后,李侯爷的二公子,贪杯饮下过多的酒水,很快不胜酒力,出了宴便见一个宫女,就让人给自己带路。
半路突然头晕,李骁急忙跑到树边狂吐,等缓了会,看宫女始终低着头,不见脸,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吹会风。”
宫女点了头,默默地走了。
四周静谧,唯有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呢喃。
地上的落叶积得极厚,脚踩上去,绵软无声,偶尔树枝不堪重负,发出细微“嘎吱”声,这里只有虫鸣,与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
宴会正欢着,信王用筷子拣着菜,不悦却只能烂在心里,还得去给太子献贺,烦闷地饮完酒。
皇帝不适起身去偏殿稍作休息。他的贴身内宦林福紧紧跟随。
内宦着急忙慌地跑来,磕头行礼,颤抖声说:“皇上,这路走不得。”
皇帝剧烈地咳嗽,林福上前为他顺气。皇帝等稍微缓和了些,问:“出了什么事?”
内宦不敢抬头,沉声说:“前面林子有宫女遭贼人杀害,奴恐凶手未走,对陛下不利。”
随从一阵骚动,后面跟来的皇后,听了这话,用丝帕掩住了口,说:“圣驾在此,巡防严谨,何人如此大胆,在这搞死人,其心难测,论罪当诛。”
内宦说:“奴已通知大理寺,很快就有仵作来验查,稍后便知详情。”
“此话怎讲。”皇帝眉眼积压这怒气,说:“难不成抓到人了?”
内宦说:“皇上,有人发现时,在不远处遇到了人。”
内宦说得模模糊糊,惹得皇帝不快。
皇帝盯着他,寒声问:“什么人?”
“是李骁公子。”内宦狂磕头,额间渗出血,重复着,“奴不敢冤枉谁,奴说的是真的。”
皇帝听后,仅仅一瞬变了脸,说:“把人带上来。”
江均扶来迷迷糊糊的李骁,他身上的酒气颇重,引得众人皱眉。
皇帝才给,太子和李家林指婚,林福想讨皇帝欢心,和李家一个面子,跪下说:“禁军知道皇上要来,巡防森然,二公子又这般醉,怎能动手?怕是有人栽脏陷害,皇上圣明,怎会让贼人如意。”
皇帝犹豫了,事要闹大了,他跟太子的脸都挂不住,林福已经给了自己台阶。
皇后对他这和事佬了如指掌,说:“此言差矣!敢在御前下手之人,必有恃无恐,这,只是死了个宫女,确实没什么,皇上刚可是准备走这路。”
四下没有别人,不管是不是李骁杀的,都难以解释,皇后偏偏要将这变作谋反刺杀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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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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