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悲沉,剧痛好似此刻融化在晏清竹的双眸中。
洛木看出来了。
面前人,不过是故作倔强的躯壳。
洛木俯身望向她,左手手腕被晏清竹狠狠拿捏,动弹不得。只好伸出右手,掌心覆在她面容上,指腹柔和地摩挲。
那深秋的月光清辉,终于眷念山谷里抬头期盼的野蔷薇。
“我知道。”
平静而柔缓,好似可以将具象化的苦难化为一滩弱水。
洛木额前的碎发散落,木质茉莉香恍惚间浸泡在淡茶中,从骨子里泛起几丝暖意,温沉醇雅。
她当然知道。
晏清竹父亲的死,确确实实是和酒精有关。
这件事,洛木是从林起云朦胧富有修饰的话语中才得知,她父亲死于酒后的心肌病。
但洛木知道事实远不是林起云说的如此简单。
关于凌阳最大外贸企业的元和老总去世消息被封锁得密不透风,洛木只能从林起云细枝末节的话语中打探。
直到后来,偶然的一瞬间,林起云提起的一场商业酒席,确实是存在晏长德的影子。
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二十四岁时洛木身后的东京高楼景象繁华好似碎金散落,即使大雪纷飞,也遮盖不住丝毫奢靡的氛围。
纤细的手指轻捻一朵绯红得渗血的蔷薇,光影摇曳分割,素白的珍珠项链在秀美犹如精心雕琢的脖颈下也显得媚俗。
一袭祖母绿丝光绸缎的吊带长裙,将腰间清晰的线条构画,角度各异中呈现的美感极致。魅得咄咄逼人,锋芒显露。
洛木双眸逼近浸寒,极力遮盖住内心的惘然:“所以你说,元和老总姓什么?”
“到底是不是姓晏?!”
堂光中,是洛木精致的妆容,优雅得体。站在能眺望东京最繁华地域的高楼内,窗外的光亮将发丝都点缀得柔美。
暗影内,是另一个女人唇间泛笑,细看闹剧。
“怎么,我的小洛总,能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你可是要反悔了?”林起云笑道,向她走近,注视洛木震颤的双瞳,指尖勾起她的下颚。
光和影融合恰好,将洛木颌骨的转角描绘得分明,白皙的皮肤没有瑕疵。
“当初是谁答应我要签了那合同?”林起云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有百种千种的方式来澄清叙述,可这女人偏偏选择最为极端,最为损伤洛木尊严的言语。
正是当年洛木二十岁,祈求林起云签那张外贸合同,为得不过是试探父亲公司势力的十万元。
可合同到最后都没有签订下来,洛木从没想到会因为一场商业酒桌而断送一人性命。
洛木故作镇定,就算是再怎么圆滑世俗,可还是遮掩不了声线的颤动:“所以……真是因为四年前那场酒桌吗?”
“你觉得呢?”林起云冷笑一声,眉眼中毫无恐惧之态:“所以,晏老总的死,归根结底,是谁的错?”
一切以结果为导向的人,内心又何来的恻隐。
洛木眼神透露出锋利,将林起云的手用力甩开。霎时,一阵雪亮凌冽的光,林起云还未反应过来,尚未退几步,那短刀早就抵住了她的脖颈,让她难以动弹。
刀尖磨得锋利,虽不能致死,却足以能在林起云最宝贝的脖颈划上这辈子都难以康复的疤。
何况洛木早已拿捏,林起云本就是易疤体质。
洛木唇角轻微翘起,犹如狐狸般狡黠的目光令人寸步难移。
“你休想精神控制我。”
洛木在她身侧低声厮语,那野蔷薇耳坠在黯然中却异常耀眼明亮,宣告着野兽般危险与残忍果断:“起云姐,你这不完全是为了我吧。”
洛木咬字清晰,此刻她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要做的,就是要撕下虚伪的假象。
“你后面还有人,那人在指使你。”
洛木轻描淡写,只是此刻她尚且还不想知道那人是谁。
但一定是可以给洛木铺路的人。
“自然。”林起云并没有犹豫,回答得很轻松。轻松到就算是刀刃抵在脖颈处,还有心思用指腹擦去洛木唇边多余的口红余渍。
大鱼上钩,洛木等待着最后的收线。
她再一次试探着林起云,目光严寒彻骨:“那我要回国,以一个身份去元和,你能为我做到吗?”
“哦?”林起云感到稀奇,好不容易在东京这座城摸爬滚打,混出个好听的名声。如今就要回国,任由是谁都会好奇。
这算是,自废前程?
洛木啊洛木,当年是谁像一条疯狗般不择手段上位,此刻才能站在这万人仰慕的高处。
可高处注定不胜寒。
“你是要拿下元和,还是弥补过错?”林起云忍不住问道,分明是在挑衅洛木的自尊。
弥补过错。
洛木心软片刻,呼吸霎时短促。
究竟是对不起元和的老总晏长德,还是对不起他的女儿晏清竹?
洛木将刀尖向面前人的皮肤近了一寸:“佛说众生慈悲。”
林起云听出她的意思,她就要回去,回去修改这场败笔。
林起云承认,洛木这话很隐晦,也很懂得保留退路和尊严。
幸好是林起云及时制止,刀锋才未碰触皮肤半点,笑着迎合:“佛说放下屠刀。”
而当洛木放下短刀,重新整理好情绪。月光缓缓移动,落在了她温柔无害的容颜上。
双眸含蓄儒雅得胜似稚嫩的树梢渐渐攀缘着三月阳春,探寻一丝生命的气息,不必在蛰伏于土壤的幽暗。
“我倒有个好人选。”
林起云从名奢的包中取出一张精致的烫金名片,递在洛木的面前:“如果我没记错,晏老总的前妻是国内美妆领域的TOP。走这条路,你会轻松很多。”
林起云暗笑,垂眼为洛木整理刚才莽撞后凌乱的秀发,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攻击性:“只不过,我们好不容易从日本茶叶市场闯出来的洛总,要辛苦给人做狗了。”
“如果是这样,您也愿意吗?”
洛木低头注视着烫金名片,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随后瞥眼望向窗外的灯火喧嚣,这座城本就不是她的归途。
她这些年的苦,又怎么能和晏清竹比?
她答应过晏老人家要做他女儿的心腹,和那姑娘一同抵挡人世苦楚。
洛木生来最不相信的是承诺,可偏偏每当想起此事却心如刀绞,血肉难以凝聚。
她真的,很不放心晏清竹。
林起云好似看穿她的心思,转身面对落地窗外的满城奢靡,双手相环放置身前。
“可是洛妹妹,这好不容易的一番江山,真的说不要就不要吗?”
洛木叹了一口气,指尖捋过额前的秀发。野蔷薇耳坠在冬日好似永不低头,精美高贵,却纯净得令人惊心动魄。
“先放放吧。”洛木长睫微翘,语气终于化为平静:“我要弥补过错。”
那一夜,东京雪景纷飞烂漫,染白了枯木枝头。
洛木字字顿挫,双眸坚韧隐忍。
“为了回到她身边,我愿意演这场戏。”
此刻,办公室内的窗帘自动合闭,本是敞亮的灯光霎时黯淡无声。洛木指腹温热,轻抚晏清竹的眉眼。
彼此的距离在此间被迫拉近,容颜倒影在对方深邃的双眸中。
缱绻的气息被渲染,苦橙叶的浓郁内敛与木质茉莉白清淡柔和交织,不忍分别。
“阿竹。”
洛木声音细软,端起乖巧姿态,指腹又轻触晏清竹柔软的唇间。晏清竹的口红纯正艳丽,想来若是沾在白衬衫上,不容易洗掉。
而晏清竹顺着面前人的动作,将一个仓促而短浅的吻落在洛木的指尖。
长睫之下,那双动容的双眸贪恋已久,想要独占吞噬所有的爱意。
此番眼线众多,身为空降企业便受晏总重用的女人,外界舆论定是纷然。
洛木知道不可轻举妄动,她的身份禁不起深究,此刻她只是一个处理杂事的小跟班身份。
洛木故作矜持镇定,指尖缠绕着晏清竹秀发几圈。眼尾薄红得颇有怜悯状,只为含糊过关:“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这很重要吗?”
晏清竹轻抬眉眼,虽然身居在下,却也倒像高位者欣赏着她的艺术品,目光难移,又不讲道理。
指节轻覆在洛木纤细的腰间,这么多年,蓬松的羽毛在内心疯狂震颤喧嚣的感觉,再次呈现。
只有她,也只能是她,才能让晏清竹拥有濒临失控却又极力压制的苦楚。
在爱意面前,谁都撒不了谎。
“可你也想我这么问你吧。”洛木淡笑,指腹用力,将晏清竹的唇间口红划出一道明显的弧线,殷红的痕迹嵌在晏清竹的嘴角,却妖魅得蛊惑人心。
见晏清竹不经意一笑,洛木微微曲身,唇吐气息温热磨人,胜似侵蚀硬骨头的药剂:“在我面前嘴硬什么?”
“洛木。”
晏清竹伸出手,扣在了洛木的后脖间,一股力量往自己怀中拽。洛木差点跌撞进晏清竹的怀中,只是一只手紧紧撑在沙发靠背,免得呈现失态状。
恍惚间鼻尖碰触鼻尖,空气与思绪都戛然而止,呼吸变得艰难凝滞。迫近的距离,能看清对方深褐瞳孔的震颤。
内心深处的浪涛翻涌,击垮了堤坝的最后防线。
可这远远不够。
晏清竹目光中多出了几丝狡黠圆滑,也同洛木的方式反问她,好似看穿故事的结局般:“你并不是因为三十万才回国的。”
言语好似呼吸一样炙热,会烫伤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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