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抬起眼,眼泪没了拘束落了下来。
温行川没想一句话能惹冷元初梨花带雨,顿了片刻再道,“这里有你的位置。”
冷元初抱着那本诗册,睫毛垂泪呆立原地,反复思考这句“有她的位置”到底何意,没听进他下一句“今夜孤在这边安寝。”
回过神时,温行川已经走了。
可冷元初依旧沉浸在被误解的迷雾里,她自认坦荡,有错会认,无错自会力争。
偏温行川不容她辩解。
那些折子,本就没有被她的书压着,或者说,二人这般细致寻找都没有发现,那些折子一开始就不在这抱山堂里。
冷元初用了一下午再彻底翻了一遍,一本能称作折子的物件都没有。
可他现在已经认定,是她动的东西,离开时他脸色很阴沉。
按掌仪的意思,未经郡王同意,动了他朝政之物,是触犯了他大忌。
*
夕阳将仰止园的琪花瑶草镀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边,一盏盏府灯被依次点亮,抱山堂门外传来了一串细微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话语声。
芜碧唤了一声,“郡王妃,该用晚膳了。”
冷元初毫无胃口,撑着力气吩咐:“我不饿,你们端回去吃掉吧。”
芜碧又唤了几声,都是被郡王妃拒绝,心里生了怨气,真是难伺候。
她端盘子的胳膊开始酸时,看到胡嬷嬷摇晃着走过来,忿忿抱怨:
“阿娘,郡王妃又嫌弃膳房的饭菜,要不要告诉殿下?”
“小点声。”胡嬷嬷掐了女儿一下,斜睨一眼郡王妃落在直棂之上的剪影。
她知道今日郡王夫妇该是圆房之日,特意来此教导郡王妃,这不吃饭哪里受得住郡王的体魄?
况且这郡王妃虽说是国公家的贵女,初见时笨手笨脚的,一点江宁府大家闺秀的仪态都没有。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位主儿从不会拒绝,又看不懂她多加的功课,总是笑盈盈的,白嫩嫩的小脸嵌出一汪梨涡,漂亮的眼睛藏着星子,哪怕不睡觉也要完成她布置的规仪女德。
这般软性子的姑娘在这世间少见,但郡王偏就不喜欢,那便由着她好好训教训教咯。
胡嬷嬷脸皮厚,又倚仗是郡王的乳母、王妃的教仪,兀自进到抱山堂,招呼女儿和其他侍女,把菜品齐齐端到抱山堂的方桌上。
“郡王妃娘娘,这用膳之事,关乎身子安康,岂是能随意轻慢的?”
胡嬷嬷双手交叠于腰间的丝绦上,声音高亢。
“可得听老身一句忠告,您这金枝儿般的身子可不止是您自个的,是要为郡王殿下开枝散叶啊!这几日怎就非得忤逆天道?”
冷元初眼睁睁看着未经她允许、转瞬被摆得满满一桌的饭菜,再看在桌前站成一字面无表情的王府侍女,瞬间觉得整个抱山堂充满压迫。
胡嬷嬷又当着这么多人面,大谈她吃饭是为了郡王。
太荒唐了。冷元初苦苦笑了一声。今日不仅丢了面子,连里子也要丢去。
活了十七载,忽然失去了自我。
“不……”没人在乎冷元初在拒绝,胡嬷嬷直接按着她的肩膀要她坐下,又用戒板打了她的腿和背,要她坐有坐相,随即立在一旁,夹着腔开始布菜。
“娘娘初来乍到,有些烦心事正常,可想要在这王府里立足,没个好身体可不行。”
胡嬷嬷拿起金汤勺道:“今儿您用膳太少,老身特意吩咐膳房烹制您爱吃的。娘娘先喝这个四件汤暖了身子,再用这烧鸭血补好气血。”
再抖两下翡翠箸,“老身知道娘娘爱吃鲜花饼,特让膳房几个膳妇挑了整日鲜花,就为了做这几块香饼,莫要辜负下人的一番心意。”
胡嬷嬷一面说着,一面夹起一只面筋肉,轻轻送至冷元初唇边,“张开嘴,老奴喂您。”
冷元初被迫用了一整桌味如嚼蜡的江宁菜,原本平坦的肚子逐渐撑到鼓起,直到开始干呕,胡嬷嬷才敛了厌嫌的眼神,要侍女们把空盘子端走。
嘴没停,开始与她讲那伺候男人的技巧。
冷元初脸色越来越差,待胡嬷嬷说完出去招呼郡王时,径直跑去净室,把卡在胸口的食物都吐出去。
她本就胃口小,何况早与膳房人说过不必这般浪费,可是没人听她的。
冷元初把激出的眼泪擦掉,捂着肚子坐在冰凉的地上缓解好久。
慢慢蹭出来时,正看到温行川稳坐在内室的梨花椅,指尖轻轻翻动着书页,这才瞬间清醒为何胡嬷嬷这般主动。
他要留下来,圆房。
胡嬷嬷在温行川面前迅速换了副嘴脸,语气谄媚:“殿下、娘娘早些休息”,随即带着侍女们碎着脚步退下。
内室里独剩冷元初面对温行川。
“下午孤说过,今夜在这边安寝。”温行川把带过来的书放平,见冷元初眸中含水,似是茫然,补充一句。
玉兰正哼着小调敲门而入,准备为小姐备水沐浴,被堂内高大肃凛的男人惊得险些扬了手中的花瓣。
做丫鬟的不敢打扰主子,玉兰躬着身子快速进到净室,默默把小姐吐掉的食物清理,叹息小姐真是紧张了。
“今夜要多备水。”待玉兰出来,温行川丢了这句,起身走去湢室。
没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男人停下脚步,并未回身,沉声道:“一同进来吧。”
冷元初进退两难,只好与他保持些距离,捂着肚子跟着走了进来。
进到湢室,与温行川面对着站好。
冷元初从未伺候过人,只能按照倒背如流的教仪书站得不近不远。举起双手轻颤伸向那嵌着绿松石的革腰带,试图解开那蓝田玉带勾。
若是记账拨算盘,姑娘的纤细手指会比弹拨琴弦更为娴熟灵动,可去拆男人的腰带,冷元初本就心慌,手更是有些失控,拆了几次都没有解开。
温行川目光缓缓下移,看着身高才到他下颌的冷元初如黄鹂般,一惊一乍与他的腰带较劲,浅扬了下唇角,大手覆住她的小手。
怎会如此凉?他要她怕成这样吗?
温行川用左手将她的小手全部握在手心里,右手轻轻一拨,腰带便解了开。
但他没有松开她的手,继续用他的温度为她驱寒。
但冷元初抽回了手,直直移向细闪银光的玄色褡护,利落为温行川脱下,搭在一旁的屏风上。
解他立领的圆扣时,冷元初一直专注着仰起头,没留意自己越站越近。
温行川低着头,一直看着不到他下颚高的冷元初,见她漂亮的杏眼被纤长的睫毛遮住,高挑如宫廷画师一气呵成的鼻梁,被烛光照得莹莹发亮。
温行川眉头不自知轻动一下,心口似乎被那睫毛掠过,泛起痒意。
直到褪至衵衣,冷元初停了下来,握着他的衣襟抬起眼,溺在温行川被雾气笼罩的黑眸中。
温行川未说一词神色如常,她便尽可能不碰他的皮肤,把那最后一件脱下来。
而后迅速背过身叠起衣服,不敢细看他肌肉贲张的双臂与沟壑分明的腹肌。
此时她下腹胀痛得厉害,额头被这热气熏腾,涌出汗珠,捂着肚子一点点挪到门口。
温行川跨进沐池,倚靠在为他的高度设计的池壁上,望着即将消失在松柏屏风前后的倩影,沉声启口:“夫人也过来吧。”
方凤的《三洞》“直棂斜槛藏湢室,短畦长町移原田”,湢室就是浴房,棂是窗户或栏杆上雕有花纹的格,直棂是竖的,卧棂是横着的
温行川日后第一后悔,就是那封退婚信,到处找准备撕了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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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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