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一把这些事转述给校长和许从严,校长一脸愁苦唉声叹气,以前时常有退学的事发生,但家里再穷不至于把孩子送走,兄妹俩的情况过于特殊,父母爷爷相继过世,他们在这世上除了人渣小叔已无依无靠。
许从严听到十五岁的少女怀孕八月,更是觉得悲哀且离谱,但世事无常他一个异乡人很难介入这般因果,钟一却话锋一转,说已经答应了其其格要帮她脱离困境。
不等许从严说话,校长便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愕然抬头:“钟老师你怎么帮?她已经嫁人怀孕了,难不成让学校帮她养孩子?”
“兄妹俩的事学校还能说得上话插手,可以上市里申请贫困资助,至少让他们能读完小学。”
钟一同样犯难,答应的时候很爽快,善后又是一堆问题,坐在办公室里和校长干瞪眼。
“你没看到其其格当时的状态,她就坐在那,我就是她唯一的指望……而且我不答应她,她也不告诉我苏力德和拉玛的下落。”
“这叫什么事!唉……我们怎么帮呢?”一人捅篓子几个人背锅,校长左右为难:“我明白钟老师你的善意,但这样的事和人在牧区不止一家,学校只是学校,我们的力量非常有限,难道以后见到的每一个都要帮吗?”
钟一陷入沉默,校长说得对,他们的力量有限,无法做到普度众生。
“就这一次吧,校长,把我的工资贴她一半,让她在学校帮帮忙就好。”钟一下定决心沉了口气继续道:“对不起,给你增加负担了,是我考虑不周。”
“那她生孩子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
一直不说话的许从严开了口:“校长,先把人接过来吧,我们这次公益演出,有关于扶贫的宣传内容,到时候看能不能帮她争取到权益,不管结局如何总是要先去行动,我们都不想眼睁睁看着她重新回到巴音身边吧。”
“当然之后的事谁都说不清,帮总比袖手旁观好。”
许从严说话的时候,钟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深知这时候如果站在校长那边,绝对是个愚蠢的选择。果然他说完这番话,钟一背都直了,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底气。
“其其格的事先放一放,兄妹俩在哪还不知道,可能还是要找人出面。”校长摘下老花眼镜,考虑再三后说:“我去找村长吧。”
许从严说:“我觉得还要联系下妇联,这儿妇联单位在哪?”
“要去集宁,一来一回特别远,还不一定能马上跟进,小孩子等不了太久。”
“行,那我们等会去找村长。”钟一生怕其其格那儿有状况,急着起身道:“校长,我先骑马去乌尼格家等你。许从严你别乱跑,问问韩阅礼能不能搞到妇联负责人的电话,打个电话直接说。”
前一秒出谋划策的许从严,下一秒被无情打入冷宫,心里倍感委屈但仍想坚持,“我已经好多了,可以……”
“不可以。”
许从严看了眼校长,校长严肃地点头表示认可。
但没等钟一骑马跑远,许从严一意孤行上了尼桑老皮卡。
许从严见到身材瘦小又大着肚子的其其格,她垂着脑袋坐在床沿,怀中抱着一条粗布毛毯,不说话也不敢与人对视,明明还是个半大孩子却要无端承受磨难,他很难不生出怜爱。
“不是让你在学校吗?怎么出来了?”钟一看到许从严,恨铁不成钢,“像筷子一样长的针灸,还想再来一遍?”
许从严理亏,看着校长寻求帮助,校长当然顾许从严,凑到钟一耳边轻声说:“幸好许老师跟着呢,我说他是政府来的业务员,不然村长才不愿意来管。”
钟一顺着话头望向村长,约莫五十的样子,肤色黢黑,脸上皱纹似沟壑,一双三角眼倒吊,目光锐利如鹰。
村长早知道有这回事,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插手过,要不是学校里的“贵客”找上门来,村长才不愿做恶人去破坏乡里间的和气。
钟一气不过,横了许从严一眼,“你要是感冒再不好就回桐州,照顾你太麻烦。”
巴音像是有预感,躲在家里死活不出来,村长等得不耐烦,骂了一句脏话后直接变脸,拔出外头牵牛的铁桩子气势汹汹站在门口。
“巴音,你出不出来?”
巴音没动静。
村长不是吃素的,当着众人的面抡起桩子砸在门锁上,年久失修的门锁应声而裂,许从严吃了一惊,这地的民风尽彪悍于此。
巴音骂骂咧咧冲出来,“都欺负我家没人了是吗?一个个吃饱了饭撑得慌管起闲事来了?”
村长怒气未消,嗓门儿吼起来地都要颤两下,“孩子去哪了?傲克特日贵是谁?你怎么放心让孩子跟别人跑了?”
巴音没在人群里找到其其格,冷笑着回答:“抢了我老婆,还管我要孩子?做梦去吧!”
“还有你!”巴音指着钟一,恶狠狠地放出话:“你给我等着,全是你挑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看得许从严心里格外窝火,他站到前头冲巴音喂了一声:“我已经报警了,要么你乖乖说出地址,要么你就在里头交代,拐卖儿童可不是什么小事,说不定等你出来其其格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叫别人爸爸了。”
“你再胡说八道!”巴音脸都绿了,冲过来要和许从严比个高下,被乌尼格拽着后领拎回去。
村长到底硬气,抽出腰间皮带对折指向巴音,软的不行直接上硬的,“我数到十,你不说就打你!”
钟一吓一跳,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知该不该劝,校长瞧出他那点小心思,不动声色地给他拉到了后面。
“校长……”
“打不起来的,巴音是个软骨头,看热闹就好。”
果然,村长五都没数到,巴音就讨饶。
“好嘛好嘛,别数了!”
“孩子去哪了?”
巴音眼珠子滴溜溜转,“我说了等会你让其其格回家!”
“你还是欠打。”村长再度抡起皮带。
“去他们姑奶奶家了,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巴音立刻缩了缩脖子,“我没去过,他们儿子前年从马上摔下来死了,没孩子……”
“去你的!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就让孩子去?良心被狗吃了?”拎着他的乌尼格呸了一声:“真给大家丢脸,孩子爷爷刚走你就把人抛弃了,对不起你阿爸也对不起腾格里。”
“怎么找到他们?”许从严眉头紧锁,一点也不想在人渣小叔身上浪费时间,“地址不知道,电话总有吧?”
“有电话。”
“来,报号码。”
巴音掏出手机,报了一串数字,许从严拨通后走出人群,钟一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表情时而舒展时而紧锁,最后心平气和地挂断了电话。
“四王子旗的一个小镇子上,等会发定位给我,很远,开车来回至少一天。”许从严效率极高,指着钟一和校长说:“校长,我和钟老师在周一前争取把孩子接回来,又要借你的皮卡了。”
话说这么快,其实是担心钟一又要把他撇下,钟一怎么会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反问一句:“你能行?”
“昨晚就差不多了,多亏了校长找的蒙医,手到病除。”许从严干笑着,接而转移话题,“校长、村长,麻烦让其其格先跟你们回学校,妇联那边很快派人过来。”
村长巴不得这烫手山芋甩给别人,倒是校长脸色不太好看,许从严见状在校长身边耳语几句:“学校操场是不是旧了点,我这有几个合适的企业,他们可乐意把这些赞助扶贫写在今年的财报上。”
校长愁云尽散,红光满面,“许老师真是有爱心,格局又大,其其格的事我一定会安排好!”
收买人心做到像他这般实在让人无法反驳,许从严现在是有实力有手段的成功人士,钟一说话做事还要顾虑到之后的赞助,恭敬不如从命,只能调整心态伺候好许大老板。
“走吧,先送其其格。”钟一默认事实,走在了前头。
“其其格是我老婆!谁也休想把她带走!”巴音很是火大,竟挣脱了乌尼格堵在了车子前面,“你们去领孩子我管不了,谁领回来谁养,其其格肚子里是我的种,你们凭什么带走她?”
“凭什么?呵……”许从严短促地笑了下:“十五岁八个月的身孕,你把她带回家的时候估计连十四都没有吧?更何况你们还领不了结婚证,凭什么认定其其格是你的老婆?”
“没关系,我已经联系了警察和妇联,你在这儿撒泼没用。有没有违背妇女意志强迫她伤害她,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许从严说话有条不紊,气场强大,外加一连串的专业名词蹦出来,确实把巴音说愣了,乌尼格趁机压着他撤出,其其格在青格勒的帮助下坐进车里。
“谢谢你。”钟一向青格勒鞠了一躬,由衷地笑了下:“青格勒你和乌尼格一定会有好运!”
笑容落在许从严眼里,他晃了下神,这般真诚的模样好久不见,他以为看到了从前的那个钟一。
开车上路,把隐患远远甩在身后,坐在后面的其其格终于憋不住痛哭出声。
钟一坐在她边上,想了下还是伸手轻抚摸着她的背安慰起来。
“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其其格,以后的日子你可以自己做主了。”
许从严在副驾上转过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良久等其其格的哭声逐渐减弱,他开口问道:“其其格,有个很严肃的事情,孩子生下来以后你还想要吗?”
其其格年龄小,其实不管生还是养,对她来说都是很困难的事。
“不要是什么意思?”她声音怯怯的还带着哭腔。
许从严停顿了下,艰难地告诉她选择:“不想要的话孩子会给他爸爸养,你以后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要的话……你现阶段可能很难将他独自抚养长大……”
其其格没有接话,捧着肚子陷入沉思,钟一微微叹气,事实往往会比电视里演得更狗血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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