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过午饭,许从严和钟一出发前往兄妹俩所在的地方。
钟一在学校任教的时间不长,要说和孩子们的感情并不深,但得知兄妹俩失学,他始终觉得自己应该肩负起责任。
许从严在,则给了他更多助力和保障。
“你多睡会吧,我来开。”钟一瞥了眼病怏怏的许从严:“东西理好了没?药别忘了。”
许从严把双肩包放到后座,坐回副驾驶拉上安全带,装模作样地说:“都带上了,辛苦钟老师开车。”
七个小时的路程,从中午开到晚上,钟一只在中途加了次油,全程没再停过。车子一路北上,穿过村庄、草原、高山,最后来到定位所在的小镇子上。
“到了。”钟一拉上手刹呼出一口气,连续几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朝一旁的许从严问道:“你确定能带他们回去吗?”
“走一步算一步,应该问题不大。”许从严松开安全带下车,感冒并未好全,迎着风口又咳了好几声。
镇子从头到尾估计就一百来米,零星的灯光穿过狭窄的窗户,照亮一段段昏暗的路面,许从严跟着导航拐了两个弯,找到一家大民居院子。
“比他们自己家的房子大不少。”钟一感叹。
许从严敲了敲院门,“巴音这个懒汉,你还指望他能有钱盖新房?”
院子里响起走动,门应声而开,是个穿着体面的蒙古族中年妇女,她看到门口的许从严和钟一,神情一下拘谨起来,不确定地问:“你们是乡村小学的老师吧?”
许从严礼貌地点点头:“是的,我们来接苏力德和白尕拉玛。”
“你们……先进来吧。”
女人领着他们进屋,正厅的地面铺着厚厚的氆氇毯子,墙边立着花纹精美的五斗柜,客厅中央有一张大茶几和两排木沙发,一个红脸庞络腮胡的蒙古男人坐在沙发上,不说话时一脸凶相。
“你好,我是许从严。”许从严主动弯腰握手,接着指着一旁的钟一,“这是钟老师,孩子们的音乐老师。”
“傲克特日贵,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吗?”男人的嗓门儿特别大,中气十足地起身,“我是吉达,孩子们的姑爷。”
“巴音那家伙真是不靠谱,说好的孩子以后跟着我们生活……”傲克特日贵蹲下身替他们俩沏了奶茶,接着招呼大家坐下,许从严和钟一背对着大门和吉达面对面,喝着热腾腾的奶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家人的生活条件比兄妹俩的原生家庭好太多了,如果孩子们回去是继续过苦日子,那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姑爷一家能保障他们以后不用为生存发愁。
“钟老师,许老师。”吉达的面相天生带着点不怒自威,他朝两位老师点点头正色道:“知道你们此行来的目的,但你们也该看到了,孩子跟着我们生活其实会更好。”
“我们唯一的儿子出了意外,前年赛马节摔下来,只有二十三岁。”吉达的声音逐渐变得缓慢,坐在一旁的傲克特日贵听到这里也低声啜泣起来,“上个星期我们去奔丧,正好看到兄妹俩日子过得实在不好,和巴音商量了一下就带回来了,也算是给我们老的一点慰藉。”
女人的啜泣声变大,为了早逝的儿子也为了苦命的兄妹俩,她泪眼婆娑地看向许从严和钟一,“你们能找过来,确实是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但我们是真心想收养苏力德和拉玛,会好好抚养他们长大成人。”
“是啊,我们再生也生不出来了,会对他们好的。”
许从严犯了难,一方面觉得他们的行为不合法,一方面又觉得他们的确比巴音小叔更靠谱,无奈之下他轻轻撞了下钟一的肩肘,用眼神问他该怎么办。
“兄妹俩睡了吗?”钟一问道:“喊他们出来可以吗?”
吉达给傲克特日贵使了个眼色,女人起身去了楼上的房间。
十分钟后,兄妹俩出现在正厅,多日不见,苏力德高兴地扑到钟一身上。
“钟老师!”
白尕拉玛穿着粉色的蒙古袍子,干净了也漂亮了,只是她眼神依旧胆怯,拉着钟一的手躲在一旁。
“苏力德,拉玛。”钟一搂着两个孩子的脑袋,连日来的担心终于消散,“我很想你们。”
“钟老师,我们也很想你。”
许从严回身望着这幅画面,嘴角忍不住上扬几分,他伸手摸了摸苏力德的头发,接着问道:“你们想回去上学吗?”
苏力德抬起头眨着眼睛,拼命点头:“想。”
傲克特日贵却把他们拉回了身边,显然不乐意,对着兄妹说:“不是说好了去新学校嘛?我们不回去了。”
“回去了就住不到这么大的房子了,还要和你的小叔在一起,你们愿意吗?”
苏力德瞬间沉默了,眼巴巴看着许从严和钟一,拉着妹妹的小手低下头。
钟一问:“苏力德,你在这里生活的开心吗?”
苏力德嗯了一声,似乎觉得很对不起钟一,许从严看懂了他的心思,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麻烦把孩子们带上去吧。”许从严考虑良久,对着老夫妻俩郑重说道:“我们一起商量下他们的去留问题。”
苏力德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钟一,而小拉玛则一步三回头不舍得上楼,最后在快要离开视线的瞬间她鼓起勇气扑进钟一的怀里,久久没有离开。
吉达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
钟一的下巴尖埋进女孩的发顶,怀中的人儿似乎对他产生巨大的依赖,钟一轻抚着她的背发问:“拉玛,你有话想说?”
“钟老师,我喜欢……唱歌……你别走好吗?”
许从严心头一热,小女孩的话证实了他们所做之事意义非凡。
“好,以后也要一直唱下去。”钟一轻声细语,“你和哥哥先上去睡觉,钟老师不走。”
楼梯口的姑奶奶在喊她,拉玛恋恋不舍离开了钟一的怀抱。
现实当前,许从严必须保持理性,他坐正了身子抬头问:“吉达先生,看出来你们是真心喜欢孩子,恕我冒昧,之后是想正式收养他们吗?”
“对,想收养。”吉达顿了一下,“但手续没那么好办,我们会尽快。”
“那新的学校安排好了吗?”
吉达竭力保证道:“这镇上有学校,等收养手续下来了就安排入学,从小学到初中都有,我们会好好培养孩子。”
许从严若有所思,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是这样,刚刚您也听到了拉玛的话,她很喜欢唱歌,我们学校在下个月有个音乐节演出,她和哥哥是领唱,本来排练得很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再加上巴音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们一度以为他把苏力德和拉玛送去条件很差的地方,但现在认识了你们,我觉得孩子们的生活只会更好,所以我们现在也很纠结。”
吉达听得认真,这时傲克特日贵从楼上下来,对着大家说:“拉玛她说想回去参加表演,她很喜欢钟老师。”
吉达抽了根烟,有些惆怅地望着许从严:“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许从严看了看钟一,钟一和他耳语了几句:“要不就先带回去参加排练表演住在学校,让他们夫妻俩抓紧办收养手续,到时候一切都顺理成章。”
许从严也是这么想,点点头对吉达转达了他们的意思,吉达沉默地抽着烟,傲克特日贵则愁眉苦脸。
“老师们今晚就回去吗?”
许从严摇头,“今晚来不及了,明天吧。”
“好,今晚我们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可以吗?”
傲克特日贵不是很能接受刚来一个星期的孩子和自己分别,她推了下吉达,“如果我们的收养手续很快就能下来呢?他们也不一定非要和你们回去。”
“所以,还是要听一下孩子的想法,拉玛不是很喜欢唱歌吗,表演的机会难得。”钟一边说边拿出手机,把排练的视频放出来,当《梦中的额吉》旋律响起,拉玛动情的吟唱在瞬间击中了傲克特日贵的心,她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淌满了脸颊。
小拉玛的歌喉是最有力的说服,夫妻俩心照不宣地看着对方,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我们明天再来。”许从严适时做出退步,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思考,“相信你们,一定比巴音对孩子更好,如果办手续时需要什么证明材料,我们也一定鼎力协助。”
“谢谢老师,要不今晚就在这儿歇下吧?”吉达上前一步,想要挽留。
许从严却摆摆手,“我们在这不方便,还是出去住,来的路上看见旅馆了。”
“那行,明天过来吃早饭。”
告别了吉达夫妻,许从严和钟一绕回了镇子上,唯一一家小旅馆矗立在镇子中间,是个家庭民宿,小楼修得比别家精致一些,外头种着花花草草,一块蓝底黄字的招牌挂在院门上。
“不知道还营业吗……”钟一跟着许从严,抬头却见一楼没有亮灯,“很晚了。”
开门的是个姑娘,钟一打了声招呼:“赛白努,还有房吗?”
“还有一间。”姑娘打量着他们,让出一条道来:“进来吧,外面冷。”
只有一间,正和许从严心意,他进去主动付了钱,眼含笑意地瞅着身后一言不发的钟一。
“走啊,睡觉去。”
钟一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暗叹一口气。
房间很干净,土炕民居,炕里头烧得热热的,烘得人身上暖和,许从严从善如流地解开衣服。
“你感冒还没好,别洗。”钟一试图制止他。
“不行,好几天没洗了,一起睡怕你嫌弃。”
钟一扯了扯嘴角冷笑:“谁要和你睡?你生病我更嫌弃。”
许从严环顾四周,“不然……我睡地上?”
“随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