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绮罗乱心

店小二侧身推开雅间门,躬身退至一旁。

只见室内临窗处,一位云髻高绾、簪花珠饰的宫装女子正斜倚在窗边软榻上。

闻得门响,她翩然回首,眸光流转间万种风情,笑吟吟地望向徐远舟。

徐远舟脚步微顿,面若寒霜。

“是你。”

他声音低沉,却毫无意外之色——这女子,分明就是日前他们在千镜城街头救下的那个。

女子素手轻抬,店小二立即会意,躬身悄然退下,将房门无声关上,雅间内顿时只余二人。

她袅袅娜娜地起身,朝着徐远舟盈盈一拜,笑意宛然:“前日多得徐公子仗义出手,否则奴家只怕已陷于恶徒之手……此番恩情,一直未有机会相谢。”

徐远舟面色丝毫未变,只并指凌空一划,身后轩窗“砰”地合拢。

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花容失色,踉跄后退半步,纤指下意识抵在唇边,眼中盈满了惊怯:“徐、徐公子这是做什么?莫非……莫非真要在此逼奴家以身相许不成?”

徐远舟闭了闭眼,喉间压下一声沉沉的吐息,再睁开时,眸中寒意更甚:“若道友执意伪装,以此等面容相对,不肯坦诚相见的话,那徐某便告辞了。”

女子睫羽轻颤,眼睛水光愈盛,指尖无措地绞着袖缘:“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呀?奴家实在,实在是听不明白呢……”

徐远舟冷声道:“易容精巧,媚术天然,阁下若非绮罗宗门人,又能是何人?”

“哧~”女子闻言掩唇,忽地一声笑了出来,眼里已无半分怯怕,反倒漾起几分狡黠,“果然瞒不住呀~不愧是太虚门十大弟子之一的,徐远舟。”

说罢,她信手拔下鬓边一支金簪,刹那间,如云乌发披泻而下,身上灵光涟漪。

只见其身形徐徐抽高、轮廓转变,不过眨眼之间,竟化作一位姿容美艳、眉眼含情的翩翩公子。

与此同时,她身上那套裙装也随着流光一转,变作绮罗宗标志性的绛紫番莲纹弟子服,宽袖垂落,更显风致清雅、意态风流。

蓝钰唇角含笑,优雅地拱手一揖:“在下绮罗宗——蓝钰,见过徐道友。”

徐远舟并未回礼,只淡淡道:“徐某与贵宗素无交集,蓝道友此番设计相见,所为何事?”

蓝钰闻言也不恼,指尖轻轻拂过袖口:“此事与绮罗宗无关,却是在下有点私事,想与徐道友商议。徐道友,请坐,咱们慢慢聊?”

徐远舟神色未动:“不必,有话直说。”

“也罢,站着说,便站着说吧。”蓝钰也不强求,素手一摊,随口问道,“对了,那位伯家二少爷伯子衿呢?今日怎么没见他的踪影?他不都像个跟屁虫一样黏着你的吗?”

徐远舟眼神如冰刃般直刺对方:“蓝道友对我二人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不知还查到了些什么?”

“道友息怒~在下只是想问——做个交易吗?徐公子~”

……

“公子,公子~来看看咱家的流光镜呐!照人照心,过往皆明!全城最低价,只此一家咯~” 小贩挤着笑脸上前招揽。

徐远舟却只漠然一摆手,仍旧神色冷寂地向前走去。

街市喧哗、叫卖涌动,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声的水幕,再吵再闹,也半分传不进他耳中。

他脑海中仍回荡着蓝钰的话——

“做个交易吗?徐公子~”

“做个交易?”徐远舟眉峰微蹙。

“不错,我需借一点,你和伯子衿那至阴至阳的精元,而作为交换……”蓝钰语气稍顿,眸光渐深,“我可向徐道友透露一点,关于当年出云宗灭门一案中,某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徐远舟猛地攥紧双拳,身形微一晃动,他稳住气息,声音低哑:“……我凭何信你?”

“人人皆说出云宗当年是被魔道所灭,他们手段固然干净利落……可这世间,只要发生过的事,就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不是吗?”

“你知道些什么?!” 徐远舟的声音陡然绷紧。

蓝钰不慌不忙地答道:“自然是——关于真凶的线索。”

他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方折叠齐整的素色布帛,指尖轻缓地将布帛展开,露出其中两件物什: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的黑铁残片,乍看上去不知是从哪儿掉下来的;旁边还有一小条玄色布帛碎片,质地纹路颇为特殊。

“以此为信,徐道友可愿先收下它们?”他随即将这两件残片朝徐远舟面前递去……

房间里门窗紧闭,唯有几缕微光自缝隙间渗入,在幽暗中投下细长的光痕。

徐远舟静坐于客房桌前,昏晦的光线将他身影拉得模糊。

那枚玄铁残片与那条玄色布帛静静陈于案上,他的目光凝于其上,久久未动,眼底深沉无波。

良久,他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块陈旧布帛,将其轻置于那两件物料之旁。

只见这一块布帛无论质地还是织纹,竟与蓝钰所予的布帛碎片如出一辙。

这块布帛,是当年徐远舟重返出云宗废墟时,于残垣断石的缝隙深处所发现。

其质地可以看出绝非出云宗弟子服饰所用之料,初拾得时,布帛之上仍缠绕着一缕极淡却刺骨的凶煞之气,无疑是当年入侵的魔道所遗留之物。

只可惜他多年来多方查访、苦苦追溯,却始终未能辨明这块布帛的确切来历。

如今有了眉目,真相近在咫尺。

蓝钰所要的代价,却是他与伯子衿的至阴、至阳精元。

精元乃修士性命之基,道途之本。强行抽取,轻则修为倒退、道基受损,重则寿元折损,仙路断绝……此等代价,难以估量。

他自己尚可抉择,可伯子衿那……他该如何开口?

徐远舟眸色渐沉,指节无意识地扣紧桌沿。

这个绮罗宗的蓝钰,竟对他与伯子衿的底细如此熟悉。

那么,二人功法特性、金蚕同心蛊、乃至玄天神坛……他究竟潜伏窥探了多久?又还知道多少不该知道的秘密?

更令人警惕的是,他处心积虑地接近,索要至阴至阳精元,究竟意欲何为?修炼邪功?炼制诡器?还是……与某些更古老的禁术有关?

此人身份诡秘、消息灵通,行事更是难以预测,俨然一个深藏祸心的危险之辈。

徐远舟眼底寒光一闪,一抹凛冽的杀意浮现。

“徐道长,我知道你想杀我……”

徐远舟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蓝钰那双含笑的眼,和那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的声音。

“但你可想清楚了?杀了我,你追寻多年的血海深仇,那唯一的线索,或许就此彻底断了。”

“你深陷迷雾,而我立于雾外。你看不清的路,唯有我,能为你指明。”

徐远舟阖目凝神,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

然而出云宗惨案的血色一幕再度浮现,恨意如潮,几乎要将他的冷静吞没。

他深深呼吸,默念《太上清静经》,强迫自己定神。

眼下最紧要的,是救出伯子衿,其余诸事,即便是深埋多年的血仇,也只能暂搁一旁……

良久,徐远舟缓缓睁开双眼,眸底那抹血色已然褪尽,恢复了平日的冷寂与清明。

他袍袖一拂,桌面上的三块残片瞬间被纳入储物袋中。

酉时一刻将至,他理了理衣襟,神情沉静如常,推门而出,朝鉴古斋的方向行去。

莫老还在那里等他,今夜行动,需共商对策。

徐远舟踏入鉴古斋时,莫老已端坐案前。

一套素雅的茶具陈列案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奇异的茶香,稍稍盖过了室内常年沉淀的陈木与熏香之气。

他目光微凝,落向茶几——客位之上,赫然摆放着两只茶盏。

莫老今夜,还请了旁人。

“小侄,来,快坐。”莫老见徐远舟进门,脸上漾着温和笑意,显然心情极好,抬手便招呼他入座,“先尝尝我这藏了许久的云顶雪芽。”

他指尖轻拨茶盏,眼底带着几分自得。

“这可不是凡品,是万年雪山深处那株灵植雪银针的嫩尖所制。当年你师父来讨,我都没舍得多给,今日你倒是有口福了。”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怅然,很快又轻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不说这些陈年旧事,快入座品茶吧。”

徐远舟稳步走入室内,朝莫老方向郑重一揖:“多谢莫前辈。”

言罢,便从容走向客位安然入座。

莫老执壶为他斟了半盏清茶,徐远舟屈指轻叩桌面三下以示谢意,继而举杯近前,细嗅茶香。

清逸之气沁入心脾,他不由得颔首低叹:“茶气清远,入鼻沁神,还隐有雪莲之香,果然是好茶。”

“是个识货的!”莫老朗声笑道,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他抬手举杯向徐远舟致意,“此茶树生于绝壁,最擅汲食天地精华——尤善汲食雪莲灵气,故得这一缕清寒之香。这茶每年采摘不过半两之数,其香息清冽澄澈,幽远得不似凡物。徐小友,请。”

徐远舟端正身形,举杯相应,二人同时微倾茶盏,徐远舟以袖掩杯,徐徐啜饮。

茶汤入口清润,初时微苦,继而回甘绵长,一股暖意自丹田缓缓升起,竟有温养神魂之效。

徐远舟将茶盏轻置案上,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右侧那空置的杯盏,语气淡然道:“莫前辈特意多备一盏茶,想必还有贵客将至?”

莫老执壶为他续了半盏,眼含深意:“不错,此乃今夜破局关键。”

“如此,”徐远舟指节轻叩茶案,“有高人相助,甚好。”

“算算时间,贵客应是快到了。”

莫老话音方落,门外便无声无息地渗入一道黑影。

来人一身玄衣,宽大的墨色斗篷将身形尽数遮掩,步履轻得如同幽魂掠地,未发出半分声响。

“贵客莅临,老朽有失远迎。”

莫老含笑起身相迎,徐远舟也随之站起,目光沉静地转向门边。

只见那人抬手缓缓掀开兜帽,露出的却并非真容,而是一张雕琢狰狞的鬼首面具,仅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漠然望向屋内二人。

来人微微颔首,面具下传来沉闷沙哑的嗓音:“本座穷奇,天魔宗四大护法之一,特来相助。”

穷奇?!

徐远舟不由地拧眉,心中疑窦顿生。

伯子衿分明说过,天魔宗护法穷奇已夺舍少城主镜璃之身,如今正受困于琉璃宫诅咒之中。怎么会,如今又出现在这儿,还要相助攻破琉璃宫。

两个“穷奇”……

究竟孰假,孰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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