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萧萧,煤油灯火苗晃悠,橘黄的光映出一张白皙干净脸蛋泪光泛滥,可怜极了。柔声柔气说好听话,说求求总令人心软软,可一双葡萄大眼流泪就让人心烦意乱了。
纪路驿眼眸微动,目光不耐地凝着看了半晌,最后不咋耐烦地用拇指擦擦:“再哭就丢出去。”
“冻死。”
云棉红润湿透的唇瓣立即瘪起来:“呜.....”
纪路驿本意让人停止哭泣,不料话一出,眼泪却哗啦啦的越发迅猛。第二天人儿顶着红肿的眼泡出现,老猎户手拿烟筒的手一抖,没对上烟嘴,吊梢眼一番,对纪路驿道:“没好?你干啥吃的,白长那么高个!”
“没出息。”
纪路驿:“......”
事情办完,孝敬也孝敬了,该打听的也打听了。纪路驿懒得跟老猎户说,挥挥手抱着人走了,怀里的人蔫巴,亮晶晶的漂亮眼睛也不漂亮了,耷拉着没精气神。
新购的骡子年轻,肉眼可见一身健硕肌肉,哒哒哒的跑的飞快,很快回到江秀村。人儿没情绪,以往买了好吃的好玩的,屁颠屁颠到虎子妞妞面前分享,这下东西当下便寂寥地回了房。
东边的厢房新建出来,又大有阔,添了新床新家具,云棉随着纪路驿搬了进去,搬进去十天半月,云棉喜不自胜,乐呵呵些日子。这会儿却琢磨出空荡荡,眼巴巴地望着屋顶。
手里有糖,闹腾的孩子也能安静会儿,舔着吃,一脸乖巧相。糖舔干净了,小脚丫便哒哒跑到大哥面前,神神秘秘让大哥低头,纪路驿浓眉皱着,一脸不耐烦:“滚一边儿去。”
小孩怕大哥,但也不那么怕,神秘莫测地道:“我知道秘密。”
“云棉哥哥的。”
小孩这样说。纪路驿回到纪家便撸袖子加入施工,这会儿衣裳沾满尘埃,脏兮兮的,他掌心对着小孩的肩头轻轻一推,八岁的小孩就跟浮萍一样,轻飘飘就让推走了。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
虎子也不气,大哥对他好,给吃的给穿的,很多小孩都没他穿的好吃得饱,明年开春还能上学,够他炫耀的。
“他们摸云棉哥哥的手了。”
嘭一声,筑墙的工具从掌间跌落,本就霸道的浓眉此时紧紧蹙着,语气渗人:“你说什么?”
“谁?”
大哥脸色骤变快的吓人,眉间蓄着熟悉的骇人气息,记忆深处的记忆猛地被拉出,那天爹娘就是被这样的大哥打断腿的,虎子身躯抖了抖,声音也跟着颤:“那个——”
被吓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往几个工人的方向指了指:“他......云棉哥哥盛饭的时候,他.....他摸了云棉哥哥。”
纪路驿俯视,垂眸盯着小弟:“还有呢?”眼眸底里瞧不出什么,净是让人害怕的成分。
纪家处于村口,去河堤,去镇上,去庙里地都是必经之路,人来人往,脚踏石路的脚步声,低语谈笑的声音,交错响起。石榴树光秃秃也是鸟儿栖息地,枝丫干瘪无力,无法承受鸟儿重量,吧唧一下断裂,惊起一片鸟儿扑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家屋内突然响起一阵悲壮的惨叫,夹杂做混乱的喊叫阻止声,场面一度混乱。云棉拔腿跑到现场,纪路驿一嗓子将他嚎走:“云棉你给我回房去。”
语气严厉不容人置喙,云棉站在混乱之外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视线之内纪路驿满脸愤怒的红色,像是打急眼了,没法他只能转身离开。纪路驿实在太凶了,云棉本就听话,这会儿更不敢添乱了。
胖东在一边拦住,又不敢太拦住,纪路驿是他衣食父母,是他大哥。前天这群人的浑话他听了一耳朵,当时就觉要出事,还在两老和虎子面前上了些眼药,帮着说了些求饶话,磕头求老天安生做完剩下几天的工,不成想还是出问题了。
错的是这群说浑话的。
胖东没敢太烂,手脚不可避免地挨了几下,火辣辣的疼。不知混战持续多久,纪路驿胸口起伏地喘气,打累了,地面歪七八倒着几个狼狈小伙,鲜红色的血大喇喇染了黄色的泥地。
纪路驿扫了一圈,也不知道对谁说:“滚。再来一次老子打断一次。”
断了手的人浑身颤抖嗷嗷地嘶气,胖东弯腰跟人道歉说找错了人,是他不对。纪路驿垂头冷眼看一眼,转身走了,门旁的虎子收回半空中抬的手,愣愣地让开了。
幸亏没让大哥知道他也碰过云棉哥哥的手,不然手也保不住。
虎子后怕地想。
“你干嘛打人?”云棉被动静搅的心头不安,在房里无措地来回踱步,待门被推开,见着纪路驿,一个箭步冲上去,扯着他的手臂就要问:“多吓人啊。干啥不好好说话,非打架呀?”
脏兮的灰蓝棉衣沾了血,淅淅沥沥地粘在衣裳上,不多也不吓人,没杀猪那会儿傻人,云棉食指腹抹了抹,根本抹不掉。纪路驿要甩开了他的手:“别管。”可云棉不撒,手指反而加大力度,没甩掉。
别管两字一出,云棉当即红了眼——又是这样。
问他啥不说就算了,这次直接别管两字就打发了。人虽然听话,人也是肉长的,也有脾气。云棉倏然撒开手,转身便推门出去,不是别管么,不管就不管,谁管他了。
平时软绵绵会说好听话的人撒起脾气来,话不说了,睡觉也不抱人了。偌大的床往日两人只占小小一块地方,这晚中间隔了个过道,能睡下一个虎子。
老样子只给纪路驿留了个沉默的脊背,纪路驿半阖着眼皮看了会儿,出声:“过来。”
夜晚静悄悄,能听见风声,轻飘飘的床帘吹的晃悠悠,云棉团成一团不动,不乖了。纪路驿办法多的是,但都没人儿自己钻过来,耳朵贴着胸口,手贴着手,脚贴着脚让他舒服,他等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纪路驿闭了闭眼,倏然睁开,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宽大的手掌伸向团成一团的人儿,云棉手臂的肉绵软,跟无力似的被他轻易带过来。
软绵绵的任人摆布,既不反抗也不欢喜。纪路驿拇指与食指捏住他尖尖的下巴,自下而上地左右端详,皮肤白皙细腻光滑,眼睛亮晶晶,跟隔壁村富豪夫人给的夏黑葡萄一样,大,圆,黑漆漆,弯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男的没长这样的,比妞儿还秀气漂亮。
眼睫毛动了动,漂亮的眼睛会说话一样吸引人,纪路驿静默看了半晌,忽然道:“真想把你关起来。”
云棉:“......”
云棉让他伤着了,话不说,也不问为什么,耳朵也不贴人胸口了,留个后背贴着纪路驿的胸口,他的手搭在绵软的肚子上,而云棉的手却攥着被子一角,睁眼望黑暗,很久后才闭眼睡着。
两人少有冷着不说话的时候,云棉听话,又乖,会说好听的话儿,惹人生气了好听话来回说,葡萄大眼眨巴眨巴间,就能缓和。
别家奴籍下人对主子撒气,这么嚣张,小命铁定要丢,幸亏是纪家,幸亏是纪路驿。一顿早饭抢着做,便察觉人心里不舒爽。
纪路驿垂眸,将人往旁边轻推:“一边去。”
云棉抢过他手上的锅碗瓢盆,就要做早饭,好听的声儿冷冷道一声:“别管。”
纪路驿:“闹,你就闹。”
云棉轻咬嘴唇,像是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再道一声:“别管。”
可气得不轻。
锅碗瓢盆哐啷响个没停,纪路驿站定着凝视,就想捣鼓捣鼓他到底想干什么,可惜只感受到一股子怒气,别的什么也没有了。那纪路驿无话可说,别的什么话都好说,让他在云棉面前承认他是他的心肝;承认他打听征兵是打定主意要去当兵;承认昨日儿打断人手是那人摸了他心肝的话,那还是让他气着吧。
活了这些年,头几年娘在的时候纪路驿有好日子过,娘对他好,让他上学看书写字,过了两年少爷日子,后来娘死了就没人把他当人,后娘嫌他吃的多,爹嫌他占地儿,风里来雨里去遭不计其数的毒打,打成钢筋了,就没说过这么腻歪的话,净想着就泛恶心。
收了小麦后晒干后没几天,天终于下雪了,给大地铺上白色衣裳,周遭一片洁白,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云棉把自己穿的厚厚的,羊毛大衣、围脖、手套裹着,卷毛在帽子下藏着,见不着,搬了张竹矮凳子放光秃秃的石榴树下,满院儿白雪也没扫,矮凳子腿没于雪下,云棉静坐托腮,不管世事。
“云棉哥哥,买肉去,去不去?”虎子没穿两件,缩着脖子,搓着手出来。
云棉好半会儿才摇头。云棉慢动作尤其长,这段是日总这样,虎子已然习惯他不要这儿有人不要哪儿。流年不利,虎子叹气,云棉哥哥和大哥闹性子,遭殃的是他。
虎子耷拉着小小的肩膀进入新灶间,预备好被大哥骂一顿,霜打的茄子蔫巴巴:“云棉哥哥不去。”
意外的没遭一顿骂,纪路驿只嗯了声,淡淡道:“大雪,想去也不带。”
那你让我问?
虎子瞪圆了眼睛,满脸抑制不住的要问出口。纪路驿瞟了一眼,路过出去了。
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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