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年工作了多久,方恪就被迫噤声陪了他多久。
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站在国防大学的校园里,夹道的两行樱花树下了场春日的香雪。
是拂过心尖的一场春风。
那些隐忍,那些过往,那些肩上的东西,忽然就轻了。
沈辞年是一个很认真负责的人,无论对什么事情,尽善尽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在最后一行字敲完,沈辞年等了一会,直到看见沈蔺回复:OK。
他关了电脑,闭目养了一会神,养神的时候也没忘了有一搭没一搭戏弄桌子下的小狗。
为什么喜欢养宠物?为什么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捡流浪的小动物回家?
他心里是清楚的。
他需要陪伴。
所以在方恪说出那句:“你忙你的,我陪你”的时候,心弦自然而然就被拨动了几下。
方恪很久都没说话了,饼干早就断裂碎在了地上,他的肌肉僵硬,眼神发直,就在不久前,他的脑海里忽然多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
那是一个颠倒的世界,门框和窗是倒过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镜像里才会出现的怪异。
不是世界颠倒了,是记忆的主人倒吊在房梁上,捆绑的手法很温柔,但他吊了太久,到处都在发痛。
“最后一次机会”,一个看不清的人影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窗外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那个人就笼在暗夜里,好似潜伏的山猫,随时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
“下一次,你会彻底失去我的温柔。”
……
方恪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生出来一股恨意。
他不明白:有些恨太深刻,即便经过岁月和轮回的洗礼,恨始终是恨,彻骨的恨不会因为如今的欢愉而改变分毫。
过去、此刻、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方恪,都不会明白某个道理。
——有的人看似站在你对面,可他的站位背着光,他的树荫从始至终都罩着你,看着你迎着光向前追逐他,是他会从心底满足的事情。
即便你手里拿着刀子,即便你追逐他是要他死,即便你从不理解他究竟为什么那么偏心人类。
即便你忘了他曾经弯下身,把你从深不见底的海里抱起。
他的温柔和宽容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彼年的恨太深刻,如今不过是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已足够什么都不记得的方恪受到不小影响。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恨,只当是自己的脑子抽风了。
他把刚刚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抛开,有些不满地用头蹭了蹭沈辞年的小腿。
沈辞年这才把他解开,给他按摩了一会太久没动的四肢,然后把他抱起去浴室。
这一会功夫的方恪是享受的,他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享受沈辞年的服务就好了。
沈辞年在他身上打着泡沫,手下的力道很轻,他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记忆又开始闪回,他不知回忆起什么,猝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了沈辞年的手,眼底竟是一片血红。
那个眼神太可怕,以至于沈辞年顿了一下,但下一个瞬间,他像是没看到方恪充血的眼睛,拿起洗脸巾给方恪擦额头。
“沈辞年……”方恪有些出神,他的眼神不复方才的痛恨,慢慢平复了下去,他语气不是很确定,“我好像病了,精神分裂还是什么……”
“太爱了就会变成恨吗?”
“幻想自己恨自己的爱人,是正常的吗?”
“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吗?”
“是因为你不碰我,所以我莫名其妙去幻想这种事情吗?”
沈辞年专注地给他擦着脸,语气一如既往温和:“问题太多,不知道怎么答,安静一会,别让水进去了。”
方恪没办法安静,他心里很慌,很不安,他尝试安静,但下一秒他开口急促地询问:“沈辞年,你会把幻想当真吗?”
“你会因为幻想而真的有那种恨之入骨的情绪吗?”
“沈辞年,你……什么时候愿意使用我?”
方恪以为这一切的根源是沈辞年不使用他,他以为上过床了就会好。
可沈辞年知道不是的,沈辞年垂眸掩去情绪,安慰:“不是病,人有很多突如其来的想法很正常,情绪有反复和波动也很正常,别多想。”
他的手很稳,洗干净心慌意乱的小狗,用浴巾把小狗裹起来,然后稳稳抱了出去。
他往次卧走,方恪却忽然开始挣扎。
方恪抿住唇,不愿意出去。
今夜,他格外害怕一个人睡。
他从沈辞年身上跳下来,浴巾落地,他却顾不上它,他光脚踩着地毯,一溜烟钻进了沈辞年的被子里。
“别动我!”他把被子拱出一个鼓包,连头发丝都舍不得露在外面,他紧紧抓着被子,语气几乎在颤抖,“主人……主人……”
“我在”,沈辞年将手隔着被子搭在他腰间。
“你上来!”他语气很紧张,“上来抱着我睡…抱紧一点……”
沈辞年叹了口气,刚掀开被角,就被一只手凶狠地拽着领子扯了进去,方恪一瞬间挤进沈辞年怀里,眼神惶恐不安地去看沈辞年的眼睛。
他是在找这双眼睛里的温柔吗?
不是的,他在找这双眼睛里的淡漠,那种不在乎人命的淡漠。
没有,幸好没有。
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可内心的不安却并没有减少。
为什么呢?
为什么怀疑是一颗生命力如此顽强的种子,一旦被埋进土壤就开始死命汲取心力,然后疯长?
他不是很爱沈辞年吗?那他为什么要在意那些乱七八糟呢?
为什么要在意,难道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爱吗?
深爱怎么会怀疑?
像是证明自己没有怀疑,又像是给自己找心理安慰,他圈着沈辞年腰的手越收越紧、越来越用力。
沈辞年的手以稳定的节奏拍打着他的后背,哄他睡也哄他安静。
可他无法安静,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抱……抱紧…抱紧!”
沈辞年无奈地停了拍打的动作,把怀里的人搂紧。
“不够!不够……”
“可以了,够了”,沈辞年语气温和,“再紧要喘不过气了。”
不够,不够!
他怎么会这么怕,明明沈辞年已经把他抱紧,可他怎么还是这么怕?
情绪在一瞬间崩盘,他忽然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叫沈辞年的名字。
“沈辞年…你…你永远站在我这边,是吧?”
“嗯。”
“就算我因…因爱…因爱生恨?”
不等沈辞年答,他又开始一连串问起来:“沈辞年,我为什么这么害怕?”
沈辞年不答,只是把他搂紧。
“你说话!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这么怕!”
“唉……”沈辞年的叹息很长,“讲点道理,你怎么这么怕该问你自己,怎么非要我告诉你……”
“你快说!”
“好吧”,沈辞年再叹口气,“可能因为你太在乎了,所以怕失去吧。”
“在乎怎么会幻想那种事?”
“提前预演危险是人类的本能,因为你潜意识里不想那样,所以你幻想了一下这样可能造成的后果,乖,别想了,没关系的,我没在怪你。”
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七上八下的杂乱心跳忽然猛拔了一下,紧跟着是缓慢的平息。
哦,原来他在怕沈辞年怪他。
他怕沈辞年因为他的幻想,而怪他。
这是主要原因。
所以……他已经陷得那么深了吗?
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怕成这个样子,怕得完全丧失了理智。
实话实说,有点丢人。
被安抚好后的方恪很快抱着沈辞年沉沉睡去,他累了,睡得很沉。
沈辞年却迟迟睡不着,眉宇间担忧的神色一直持续到天亮。
天亮之后,方恪还在熟睡,沈辞年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到一楼。
“米诗梦”,他轻敲保姆房的门,“出来一下,有事找你。”
米诗梦已经起床准备做早餐了,她正在洗脸,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毛巾出门:“先生?您起这么早?什么事啊?”
“我需要你吃掉少爷的梦,别给他再做梦的机会。”
“啊?”米诗梦有些犹豫,“这不好吧……无论好梦坏梦都吃掉吗?”
“而且那样……少爷原本准备梦到什么我就都知道了……这确定没关系吗?”
“无妨”,沈辞年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忙吧。”
沈辞年走到外面花园,感应了一下唐白渡的位置,走过去。
“跟我回一趟深渊。”
“哦哦……啊???”
沈辞年没管他,身形直接消失,唐白渡挠了挠头,也跟着一起消失。
……
二楼,窗边。
原本正在“熟睡”的方恪站在窗边,拳头死死攥紧。
时间仿佛定格了,他一动不动攥着拳攥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谁也不知道期间他想了什么,又在心里做了多少斗争。
拳头慢慢松开,他的脸又恢复平静。
他想通了。
沈辞年怎么可能是诡,诡异是入侵的外来物种,沈辞年是国防大学的学生。
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
沈辞年大概是长生不老后获得了什么特异功能吧,隐身或者瞬移什么的。
多正常。多正常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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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他怎么可能是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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