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御之狭长的凤眸一拢,居高临下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看样子已经洗过澡了,穿着一身玉色绸衣,面容白皙干净,眉宇间稚气未脱,抿唇的样子透着一股倔强,像是一条野生野长的小狗。
可能是长时间食不果腹,巴掌大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肉,好在他骨相不错,哪怕只是覆着一层皮,也显得非常精致漂亮。
显得一双眼睛格外大,黑曜石似的,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波光粼粼。
此刻紧张不安地捏紧被角,爪子小小的,又很细长。指甲盖呈淡淡的粉色,只不过长时间不修,有些长短不一。
纪游鱼听不到动静,下意识抬眸瞥了眼,在看见未婚夫深邃如潭的眼眸时,又飞快把头低下了。
两手更紧地抓着被角,嗫嚅着说:“对,对不起!”
他只会说对不起,除了道歉之外,他简单的脑袋里,想不出其他能哄未婚夫高兴的话。
殷御之看了他片刻,心里对他的不喜和厌烦加深了。
像这种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殷御之想不出来有哪点配得上林翡臣。
可能让林翡臣自己来看,也会对这个未婚妻百般嫌弃吧。
既然这么没用,不若丢出去喂狗!
察觉到未婚夫的“嫌弃”,纪游鱼越发紧张不安。
他不是那种没有骨气,会死皮赖脸贴着人不放的贱骨头,只不过眼下身子还没好,在金陵还举目无亲的。
为了筹集远上金陵的路费,纪游鱼在一间客栈里,打了半年的零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洗碗,擦桌子,端菜,倒泔水……还得忍受老板的欺压,以及客人们的调戏,忙到很晚才能回去休息。
他没有家,也舍不得花钱租房子,就把稻草扎成捆,然后摆出一个窝,入夜后就能钻进去睡了。
虽然地方不大,但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好不容易才攒了两吊铜板当路费,一路上连碗最便宜的阳春面都舍不得买,饿极了,冻狠了,才会花一枚铜板买半碗解解馋。
如果未婚夫不要他,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婚约,那,那他就只能离开金陵了……如今已经入冬了,他身无分文的,只怕会冻死在路边吧。
想到这里,纪游鱼就更加局促不安了,下意识仰头冲着未婚夫,扯出一张笑脸。
可在看见未婚夫冰冷的眼神,以及没有表情的俊脸时,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他笑不出来了。
“林,林哥哥,我,我想……在金陵多待几天。”
起码等伤养好了……如果可以的话,留他下来过个冬就更好了。
纪游鱼不奢求未婚夫能娶自己,也知道自己和未婚夫之间的差距。
一个皎若天上明月,一个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任何人看了都会说不般配的。
还是听不到未婚夫的回应,纪游鱼的心逐渐开始往下沉,两手无意识地绞着被褥。
他决定打感情牌了,故作轻松地问,“对了,林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殷御之本来都不耐烦,准备甩袖而去了。
闻听此言,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淡淡道:“我倒是不记得了。”
“林哥哥你是贵人多忘事!”
纪游鱼假装听不懂未婚夫的“潜台词”,还露出讨好的笑,“那时我才四岁,爹娘带着我去你家老宅做客,可你当时不在家。我听说你家后院有一片桃林,花开得正好,我就自己偷偷溜去了,可桃林太大了,我在里面迷了路,还不小心扭伤了脚,是你抢在所有人前面,找到了我,还把我背出了桃林。”
虽然那时纪游鱼只有四岁,但他记得特别清楚。
当时他哭惨了,跌坐在地大声喊爹喊娘,可就是没人理他。
直到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漂亮哥哥出现,才跟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哭着扑人怀里了。
“你就是小鱼,对不对?别哭了,我带你出去。”
未婚夫当时也才十岁,可已经是小大人的模样了。
背着小纪游鱼,每一步都走得特别稳。
见未婚夫一脸迷茫,似乎浑然记不得儿时的事了,纪游鱼心脏突突乱跳,心想,未婚夫是一点儿都记不得自己了啊……
既然如此——
“我,我亲过林哥哥!”纪游鱼红着脸,开始睁眼说瞎话了,“亲,亲过嘴,嘴巴!”
“亲过嘴?!”
殷御之脸色瞬间就变了,腾的一声,胸口冒出怒火来。
“对啊,亲过嘴!”纪游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为了能顺利留下过个冬,他连脸都不要了,瞎扯道,“还,还一起洗过澡,你还帮我搓过背!”
见未婚夫满脸震惊,似乎不肯相信,纪游鱼又快速加重了筹码,“你还摸……摸了我的,我的……”
殷御之强忍住一掌打死他的冲动,凤眸里闪烁着阴寒的冷光,强忍怒火,问:“你说清楚!”
“肚子,你摸了我的肚子。”他撒谎了,不敢抬头看未婚夫,生怕露出端倪,小声说,“我,我当时也摸了你的。”
所以你我早在儿时就有了“肌肤之亲”,你一定得负责任!
就算要赶我走,起码也给两吊钱罢?
再不济给我一件厚实点的棉衣也行!
我啃树皮,吃野菜,不会饿死的,可是没有棉衣,一定会被冻死!
殷御之胸膛剧烈起伏,对纪游鱼的话半信半疑,猛一抬手就钳住了他的脸,迫他仰头跟自己对视,沉声道:“是么?我倒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是,是的!是这样的,没错!”纪游鱼心脏咚咚乱跳,死咬着说这都是真的!
深深凝视着少年被掐得通红发紫的脸,殷御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纵然事情是真的,但当时林翡臣实在年幼,只怕是觉得小糯米团子可爱,或出于好奇也未可知。
但殷御之的心里还是非常不痛快,他都不曾碰过林翡臣,眼前的蠢东西有什么资格?
当即就想剁了他的手。
“你用哪只手摸的?”他问,语气很沉。
纪游鱼傻乎乎的,抬起两手,说:“都摸了……你也摸我了,我们扯平了!”
可下一瞬,他细细的手腕就被大手钳住,顿时如被钢筋铁板狠狠夹住了,疼得他乱甩手,嘴里喊着:“疼!林哥哥!你快松手!”
纪游鱼以为未婚夫是在为自己诊脉,就是手劲儿太大了,赶紧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我肚子不疼了!”
可是手好疼,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眼泪唰得一下就冒出来了。
殷御之心里烦躁,见他哭了,就愈发不悦,到底还是没捏断他的手。
倒不是因为心生了怜悯,而是想起林翡臣是个有担当之人,若是听到了这种话,怕是真的会跟这个蠢东西成亲。
既然如此,此人倒是有些用处了。
“脉象还算平稳。”殷御之拉过被褥,给他盖好,将眼底的嫌恶隐藏得很好,“睡吧。”
“嗯嗯!”纪游鱼拉过被子盖住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眸,声音甜甜软软的,“林哥哥也早点休息!”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纪游鱼时刻担心自己会被赶走,翌日早早就醒了。
他询问侍女,林哥哥起床了没。
侍女说,主人早就出门了。
纪游鱼不由暗暗吃惊,望着窗外天边刚刚翻起鱼肚白,想不到未婚夫这么勤勉啊。
看来以后不能睡懒觉了,会让未婚夫嫌弃的。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纪游鱼边穿衣服,边问,“他有没有说,会回来跟我一起吃早饭?”
侍女摇头。
“那午饭总该在一起吃吧?”
侍女依旧摇头,说自己不知。
纪游鱼很是失落,久别重逢还没跟未婚夫好好说说话,培养感情呢,怎么连饭都不一起吃啊。
看来未婚夫确实嫌弃他。
纪游鱼一等就是三天,从早等到晚,又从晚等到早。
他身子还没痊愈,时不时心口还会疼,不敢走太远,就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眼欲穿地盯着院门口。
侍女婉言提醒他很多次,让他不必这样等,主人说不准何时会回来。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再等等!”
除了等未婚夫之外,他也没别的事可做。
这里大虽大,但处处透着陌生,纪游鱼从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刚开始觉得真稀奇,时间一长就觉得好空。
再加上没什么人跟自己说话,就更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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