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体育课没有规定锻炼项目,做完操,老师就叫大家在操场自由活动。
女生们要么打羽毛球,要么三三两两绕跑道散步,许思颖跟她们玩不到一起,索性扎进男生堆里打篮球。
她长得漂亮,男生们对她的到来喜闻乐见,就是苦了季英翔,总觉得带个女孩子打球,施展不开手脚影响发挥。
中场休息的时候,季英翔问她:“姑奶奶,你打算赖在我这里了?”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许思颖瞪他,“干嘛,你想催我去跟江枳和好?”
季英翔:“……”
他什么都没说,许思颖先嘀咕起来:“要和好也该她来找我。神经兮兮的,我不过看了下她的笔袋,她就那么大声凶我。你说她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啊?”
季英翔想说“你俩看起来,江枳才是好欺负的”,但话刚到嘴边,余光就瞥见有团白色的人影往这边靠近,便给许思颖打了个眼色,示意她朝后看。
江枳裹着她的白色羽绒服,三步两停地踌躇许久,总算挪到了篮球架边。祁述留下的桃汁就装在宽大的口袋里,她不清楚这瓶饮料能不能起作用,又盲目地愿意相信他。
季英翔心领神会地走开,给她们留下交谈的空间。
江枳心怀感激地目送他远去,走到同桌面前站定:“许思颖。”
许思颖刻意冷哼一声,想用翻白眼的动作表达不屑,结果眼球还没来得及转上去,就看见江枳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她最喜欢的饮料递过来。
没有硬递到她面前,就那么悬在空气里,等待她的回答。
刹那间,许思颖本来想乔装出几分不屑,可眼角和嘴角全不受她控制,五味杂陈的心情最后汇总成一句:“学校有卖这个?以前怎么没看见。”
江枳说:“可能这两天新进的货吧。”
“哦。这个牌子的桃汁特别好喝,下次你也试试。”
“好呀。”
说来奇怪,少年时期的友谊就是如此脆弱又坚固。明明吵架的时候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理她,一旦有了合适的契机,闲聊几句便能立刻变回亲密无间。
等在球场上厮杀的季英翔再回头,两个女生已经手挽手散起步来。
“我那天不是故意扔下你不管,我就是太紧张,然后一紧张就脑残。”和好后的第一件事,许思颖打算把话说开。
江枳回想当天的场景,猜测道:“你看见一班的乔郁会紧张?”
“啊。”许思颖眨眨眼,“就是,我那个什么他,你懂的吧。”
江枳:“他知道吗?”
许思颖少见地害羞:“当然不能说啊,万一被拒绝多丢脸。”
江枳意外地抬头望去,原来像她那样明艳大方的人,也会害怕被拒绝。
“那你呢?”许思颖忽然问道。
江枳紧张了一下:“我?”
“笔袋里折起来的那张纸,写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很怕被我看见哦。”许思颖喝了口饮料,拿肩膀撞她。
江枳的身体僵了僵。
在喜欢却不敢表白的事上,她们是一样的。
但归根结底,她们性格迥异,她没有许思颖那样的勇气向好朋友坦白。
思忖片刻,江枳轻声说:“就是许的一个愿望,‘希望下次月考能考第一名’。”
许思颖一怔,随即大笑:“什么鬼,土死了。难怪你不肯给我看,怎么那么傻啊。”
“是啊,好傻的。”
江枳也笑。
风把她们的笑声传远去,如两串银铃轻轻碰撞。
-
许思颖最终没要夏子琳的演唱会门票。
用她的话说,那封情书害得她跟好朋友闹矛盾,到时候就算去了演唱会现场,也没办法沉浸其中。这是她思考过后做出的选择,江枳当然不好再劝什么。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每天到校后都是紧锣密鼓的学习,时刻提防哪位老师心血来潮搞个随堂测验,晚自习则抓紧时间攻克相对薄弱的学科,看见来巡逻的任课老师经过,要抢在其他人前面赶紧去问搞不懂的题。
要说有哪里不同,就是许思颖开始拉着江枳,偷看一班的乔郁。
“他最近跟祁述走得蛮近的。”
升旗仪式结束后的人潮中,许思颖挽着江枳的手臂,小声交流:“他们两个都有保送资格,不用担心明年高考。你说,他是不是又帅又聪明?”
短短几天,通过许思颖不遗余力的宣传,江枳对一班的班长大人,有了更多的认识。
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直到高三才卸任的学生会会长,待人亲切,文质彬彬。
除了成绩比不上祁述这个开挂的大神,其他样样不比祁述差——当然,这只是许思颖的滤镜。在江枳看来,乔郁样样都比祁述要差一点。
人群中,两个相貌出众的男生正交谈着什么,对于青春期的学生而言,这幅画面足够美好,哪怕远观也能抚慰大家沉浮学海的痛苦。
江枳把目光集中在祁述身上:“他、他们,商量好去哪所学校了吗?”
“北城大学吧,七中传统,最顶尖的保送生都爱去那里。”许思颖说,“不知道乔郁会选什么专业,听说他还在犹豫。”
“这么早就要做决定,好麻烦哦。”江枳心思飘忽地附和道,有心想问祁述的情况,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幸好许思颖误打误撞,说出她想听的话:“可不是吗?还是祁述轻松,拿的是物理竞赛奖,肯定也直接去物理学院。”
完整的方向,就此在江枳心中拼凑起来。
北城大学物理学院。
她原本就擅长物理,高考报考相关专业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就是北城大学距离如今的她,听起来还有些天方夜谭。
当晚回家,江枳借江建华的电脑,查询北城大学往年在庆川的理科录取线。
结果在她预料之中的高。
换算下来,起码要在七中长期排进年级前三十才有希望,也就是说,要像祁述或乔郁那样,次次稳坐第一考场,才有底气说“我能考上北城大学”。
尽管这次期中,江枳成功考进了前五十名,可金字塔顶尖的竞争只会比下面更为激烈,她没有把握,下次还能继续往上。
但是……也不算全无希望。
去试一试吧,离高考还有好几个月呢,谁能笃定她没有胜算呢?
想到这里,江枳肩膀忽然一沉。
名为成绩的压力碾在她单薄的双肩,摩擦出炙热的火光,最终燃烧在她清澈的双眸中。
关掉电脑,江枳打算回房间复习,起身时一不当心,袖口扫翻了桌上的几叠资料。她没太在意地弯腰捡起,然后在看清上面的字迹时愣了愣。
是庆川某所三甲医院的体检和看诊报告。
彼时,江枳对纸上文字象征的含义还比较糊涂,她刚半知半解地把报告放回桌面,就听见主卧的房门被推开。
江建华进来,看见她手边的报告后,下意识露出尴尬的笑容,细看之下,这层尴尬里还杂糅着一些心虚。
“你看见了啊。”走廊灯坏了,他站在暗处,眼神躲闪。
须臾间,江枳反应过来,那些文字所代表的意义。
江建华明显没想好如何向女儿交待,搪塞道:“我跟你余阿姨只是去医院问问,还没决定要孩子,你别多想。”
“嗯,明白。”
江枳应了声,与他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爸爸。”
“啊?”
“没关系的。”她望向父亲的眼睛,“真的,没关系。”
话音落下,江建华立刻如释重负。仿佛欣慰于她的懂事,他眼角笑出了细纹,人也往前站了步,重新回到明亮的灯光下。
江枳抑制住内心的翻腾,很浅地抿抿唇,回房间后很久都没开灯。
她知道,她没有阻止的权利。
-
应该是从那晚开始,想离开庆川去北城的种子,在江枳胸膛里蓬勃地生长起来。
想站在更广阔的天地,成为更出色的人,等到那时,再堂堂正正地向祁述表达心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平凡和拘谨拖累,只敢混迹在人群里看他的背影。
她本来就是读书刻苦的乖学生,定下目标以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没过几天,许思颖就觉得奇怪:“你最近好像特别拼命哦,昨晚几点睡的?”
两人正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江枳打着哈欠说:“十二点。”
实际是一点半,但她怕被好朋友笑话只会死读书。
谁知许思颖还是笑了:“高三还剩大半呢,等快高考的时候,难道你干脆不睡觉?”
“觉还是要睡的。”江枳回答得老实。
许思颖:“这么用功,你该不会也想去北城大学?”
江枳一晃神,险些从楼梯滑下去,站稳后再抬头,面部每寸神经都紧绷得不行。
“瞧把你吓的,没事吧?”许思颖哭笑不得,“好啦我明白的,就像你下回考试想考第一一样,这种愿望说出来是有点尴尬。”
她并没有明白。
但江枳得以松了口气,欲盖弥彰地问:“那你呢?”
许思颖:“我肯定留在庆川呀,不想离家太远。”
“那也不错,庆川也有几所好学校。”
“对啊。其实你不用害羞,有愿望就大声喊出来嘛,季英翔还从小就喊要当航天员呢。”
教学楼通往食堂的沿途道路,铺满了灿黄的落叶,如同一条璀璨的大道在眼前徐徐延伸。江枳看着这条林荫道,忽然想起字典上的一句话。
她诚恳地说:“真好,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许思颖哽了下,没忍住伸手戳她的脸:“说话文绉绉的,书呆子。”
江枳笑着躲开,见快到食堂,就想把校园卡拿出来,谁知她把身上口袋翻遍也没找到。
许思颖陪她原路返回找了一圈:“你确定带来学校了?”
“肯定带了的。”
“找不到就算了,中午你刷我的卡吧。”许思颖提醒道,“晚点记得去找猴哥,让他给你开好证明补办新卡。”
吃过午饭,江枳让许思颖先回教室,自己去办公室找侯明。
刚推开门还没进去,就听见一班的班主任问:“祁述,你真想好了,放弃保送资格?”
午后的阳光斜进办公室,笼在少年的脸上,映出淡漠无谓的表情。
江枳忘记转开视线,就那么站在原地,听见他低声说:“嗯,我打算毕业后出国。”
敞开的门与窗形成对流的风,把江枳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想象,吹散成微不足道的细小尘埃。
尘埃纷扬拥抱住她,告诉她,这才是云泥之别的现实。
想象终归只是想象。
现实里,没有人会成全她天真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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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错位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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