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艰难的道路
[pass-海城]
暑假来临前,程濯在校内的培训机构报名了驾照考试。
他是海大的学生,优先享受绿色通道,顺利的话两个月就能拿到证。
科一通过后,工作人员安排了一位姓赵的师傅带他学习。
赵师傅手下除了他,还有其他学生——同样是海大的学子,比程濯大一届。
上车第一天,赵师傅要求他们每天上午五点半准时到训练场地。
之后的一周谁也没抗住高强度的训练,两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隔天一早,他们俩不约而同地迟到了。
赵师傅站在侧方停车位上闷声抽烟,神色十分不悦。
程濯默不作声地望着眼前这位难兄难弟,忽然笑了。
对方咧嘴一乐,模样傻里傻气。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方煦。”
这样就算认识了。
私下一聊才知道,这哥们儿长得憨,没想到竟然是信息工程学院敲代码的码农。
程濯以为自己的性子够闷的了,这回居然碰上比他还社恐的人。
正午天热,赵师傅跟隔壁几个教练一块儿躲懒去了。
程濯在车里练了半个多钟头,两条手臂邦邦硬,烈日照得人头晕眼花、直犯恶心。
他叫醒副驾上的方煦,寻了个借口出去放水,把车让给他。
打开车门,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像是要把人淹没了。
训练场旁设了小卖部和卫生间,承包场地的老板不舍得开冷气,因而里头没多少人。
程濯从卫生间放完水出来,问店员买了两瓶水,付完钱径直抱着瓶子往外走。
塑料挡风门帘掀开,外头走进来一波人,各个身形高大,气势不凡。
程濯垂着眼皮没在意,直到听见人群里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偏头去看说话的人,眼睛跟着移了过去。
那人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微微侧过身的侧脸却莫名地熟悉。
肖宇航。
他几乎脱口而出地叫住对方的名字。
距离上回见他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肖宇航黑了些,身材依旧健壮。
他跟一伙朋友打完招呼,转而折返回来,站在程濯面前似笑非笑地问,“这么巧?”
程濯从他的神色中读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他的视线停滞在肖宇航胸口,心乱如麻地回:“……我在这儿学车。”
“什么时候结束?”肖宇航十分自然地掏出烟盒捻了一支,热络道:“最近还好吗?”
他的表情太过坦然,仿佛两人之间遥遥相隔的半年并不存在。
程濯静了一会儿,语气如常,“抱歉,我得继续练车了。”
说完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拔腿就跑。
肖宇航微眯起眼角,老神在在地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脚步紧跟着走到训练场。
目视着程濯手足无措地坐上车,他笑了笑,决定留下来等待。
又挨了一刻钟,赵师傅手头的牌局结束了,继而回来赶人。
程濯跟随方煦下了车,两人商量着待会儿去哪儿搭伙吃饭。
训练场外的公交站牌旁,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商务车。
程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
车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摇下车窗露出半张脸,喊他名字。
这回换成了程濯神色冷淡,当着外人的面仿佛不认识他,余光瞥了瞥不予回应。
那人是在喊你吧?方煦侧目了半天,忍不住嘟囔道,“你认识吗?”
装傻失败,程濯只得认命。
他和方煦解释有朋友来接自己,咱们只能下回再约了。
说完,扫了眼车里那位得逞的人,拧开门把手坐了上去。
“你怎么还在?”
“等你。”
“等我……做什么?”
肖宇航淡笑着没出声,眼神却像在说:你明知故问吧?
程濯没想过他们还会再见面。
肖宇航不告而别的这段时间,他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疼痛和悔恨是不可避免地。
好在还有时间,时间能抹平一切——包括对一个人的期待。
之后几天肖宇航像个没事人似的,照常来训练场与他“不期而遇”。
问起缘由,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说在这附近有工作要处理,免不了得多跑几趟。
肖宇航是个自来熟。
他往人堆里一坐,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和教练群体打成了一片。
这么多人里头,肖宇航偏偏又和赵师傅聊得最投机。
期间他主动递烟示好,态度诚恳又谦虚。
坐在车里吹空调的方煦见了这一幕,忍俊不禁:“你这个哥们真够意思!”
程濯闷声打着方向盘,不敢解释什么。
再次偶遇肖宇航,他似乎铁了心地要跟人划清界限。
私下见面时,程濯刻意表现出一副防备疏离的姿态,两个人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这天中午练完车,他吩咐方煦先走,自己则把车钥匙交还给了赵师傅。
训练场外,肖宇航久候多时。
车窗摇下半截,映出他沉静的面孔,语气平平:“走吧,我送你。”
四目相对之际,程濯似乎看些端倪。
两人沉默了一路,车子停在程濯家楼下。
锁好车门,肖宇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同走进单元楼。
站在家门口掏钥匙时,程濯终于装不下去。
他沉沉地吐了口气,卸下肩膀主动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难为你,忍了这么久终于知道问我了。”
肖宇航眼底含笑,伸手轻轻地触了触他的后颈。
三伏天,日头毒,程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后颈被晒脱了一层皮。
红通通的皮肤看着就挺吓人,再一碰传来钻心地疼。
肖宇航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药膏,“进去吧,我帮你涂。”
程濯呆愣在原地,像是在甄别这句话是否还有另一层含义。
他没由来地想起他们之间这段已经“过期”的关系。
第一次和肖宇航约完会回家,也是在这里,他给自己提前备好了一管药膏。
程濯的眼眶溢出热意。
明知道这是他信手拈来讨人开心的把戏,自己却还是选择相信了。
门打开,屋子里的陈设和之前别无二致。
肖宇航扫了几眼,渐渐放下心头的不安。
“你这里很红。”他用指腹轻轻触碰。
程濯轻轻地“嘶”了一声,表情苦痛。
“疼吗?”肖宇航问,语气更是前所未见的温柔,我尽量轻点。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剩下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
粘稠的膏体抹在泛红的皮肤上,冰冰凉凉的。
肖宇航替他将衣领拉了回去,起身洗干净手,转而从浴室出来。
门外,程濯立在玄关,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他不是个喜欢幻想的人,性格沉闷嘴巴又笨,有什么话总喜欢憋在肚子里自己领会。
好比这趟行程,肖宇航绝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他抹个药膏就走,但他就是不开口问。
思来想去,肖宇航只能主动出击。
他说:“这半年,你认识新朋友了吗?”
程濯不解其意,微微咬住嘴唇,沉默地望着对方。
肖宇航明白自己这话问出口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一段关系的开始,亦或者是分崩离析。
“下回我还能再来吗?”
他盯着程濯被咬得通红的唇瓣,喉结滚动一下:“我的意思是,换个身份……能吗?”
程濯怔住,胸口忽然不可抑止地涌起很多很多的悲伤情绪。
他们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程濯自知应该拒绝——好比一块甜美的奶油蛋糕,表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没有人会相信,蛋糕会拥有永久的保质期,你所能品尝的不过是当下的美味。
恍惚间,程濯心头升起一丝自厌的情绪。
理智摇摇欲坠,他选择走一条享乐主义至上的、艰难的道路。
程濯盯住他宽阔的肩颈线,先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而有力,“可以的。”
他说:“你的话……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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