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要一句实话
[pass-海城]
入了秋,海城的天忽冷忽热。
几场秋雨如约而至,程濯不出所料地中招了。
感冒咳嗽相继光临,起初他没当回事,直到繁重的课业彻底压垮了他的身子,高烧到38度时,他才想起是时候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中度肺炎,喜提住院。
主治医师戴着一副堪比啤酒瓶底般厚的老花镜,柔声告诫他:不要着凉,不要喝冷水,注意保暖,注意天气变化。
程濯拿着病历单跟辅导员请了三周的假,当天下午晃晃悠悠地提着行李住进病房。
他没和家人坦明实情,朋友堆里也只有段宁前来拜访。
“你说你,孤家寡人还这身板,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段宁坐在病床前苦口婆心,削着果皮碎碎念道:“接下来怎么办?需要我帮你找个护工吗?”
程濯闻言,两颗乌黑的眼珠子发出疑惑。
“我一个人可以啊!”他理直气壮地表示,区区肺炎,不足挂齿。
段宁叹了口气,埋怨自己不该这么快就把好男人介绍给Acacia。
现在倒好,人家欢欢喜喜度蜜月去了,留程濯一个人在病房里,孤芳不自赏——可怜得连他都要开始心生同情了。
程濯听完哭笑不得,双手合十做求饶状。
段宁将去了皮的苹果递上前,思忖数秒坚持道:“……我还是觉得你俩比较般配。”
几日后,病房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程濯打死都没想到,肖宇航会来探访。
上午他刚挂完点滴,手上的滞留针已经拔了。
此时此刻,程濯正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决定玩会儿游戏打发时间。
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床前。
程濯循声望去,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
距离他们上回见面是什么时候?该有小半个月了吧?
程濯想起两人那晚的不欢而散。
肖宇航没给他任何挽回的机会,果断又冷静地穿好衣服,逃难般地离开自己的家,身影不带半分留恋。
程濯张了张嘴,嗓音有点哑:“你怎么……”
傍晚四五点,本该是昏昏欲睡的时刻,而他却难得清醒,恨不得将眼前人的模样刻在心底。
不用问也知道,肖宇航这是听了段宁的消息才会马不停蹄地赶来的。
再见面时,两人默契地无视了之前的矛盾,像一对相识已久的老友,只关心近况。
“好端端地怎么会病成这样?”
“不知道。”程濯嘴硬:“可能最近犯小人吧。”
肖宇航抬了抬眼皮,问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下周二,程濯老实答,接着又说自己没问题,不需要他担心。
肖宇航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敷衍,摸了摸口袋恍然想起医院内禁止吸烟。
他转而用戏谑地口吻打趣程濯,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只知道逞强是吧?
程濯仿若未闻地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
可能是喝得太急了,没几口就被呛得满脸通红。
肖宇航见此,抽了几张纸巾俯身帮忙擦拭。
一边擦拭,一边解释,你宁可听信外人的话,也不肯相信我。
程濯没想过自己的心意会被他猜透。
完了,他完了。
程濯眨眨眼没出息地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是喜欢的吧?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出院当天,肖宇航准时出现在病房。
程濯带的东西并不多,简简单单一个行李袋,拎着就出门了。
车子就停在住院楼门口,肖宇航把东西扔进后备箱,扭头吩咐他抓紧上车。
回家路上两人相顾无言,直到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肖宇航泊好车,顺势将手机扔到程濯怀里。
“你干、干什么?”程濯吓了一跳。
像是捧着块烫手山芋,他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让你检查啊!肖宇航老神在在道:“这样能放心点了吗?”
程濯诧异地扭过头,像是在看一个未解之谜,盯着他直愣神。
肖宇航不怵,语气变得微妙了些:“公平起见,这种时候你应该也把手机交给我检查才是。”
程濯的手机和他的人一样简单,屏幕上摆着几款耳熟能详的app。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目光定住。
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肖宇航眼疾手快地长按蓝鸟,直接将其删除。
“喂!”程濯瞪大眼睛恼怒道,“你干吗!”
肖宇航反问,“你都有我了,还想找谁?”
说完又觉得不够诚意似的,伸手抚了抚程濯的脑袋,诱哄道:“咱们好好的,成吗?”
咱们,好好的。
程濯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的,他没来由地想起了Dolly。
那个年轻的男孩,眼尾长了颗泪痣。
同样的话……肖宇航是不是也曾这么哄过他?
这之后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堪比蜜月的磨合期。
程濯渐渐适应了他的生活节奏,忙不完的工作和出不完的差。
学期结束前,程榆之打来电话,得知他住院的消息后,劈头盖脑就是一顿骂。
程濯没想到哥哥竟然会这么生气,委屈巴巴地解释说自己现在已经没事了,让他不用担心。
程榆之冷笑:“你还真是长大了,开始学会瞒着家里了?”
说完又开门见山地问程濯,转眼就要过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
翻了翻日历,这一年过得确实快。
程濯抱着手机苦恼,顿时无言以对。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程榆之不确信道:“你……谈个恋爱连家都不打算回了?”
他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程濯的反应却是出奇地激动:“我肯定回家的,你放心,放心好了。”
原来真被自己料中了,程榆之哈哈大笑了起来。
紧接着开始打听进度——
“谈得怎么样了?稳定的话,过年带姑娘回来见一面。”
“现在说什么结婚是有点早,谁让你喜欢呢……爸妈那边我会帮你的。”
“对了,安.全.措.施这方面不用我教你了……自己注意分寸。”
又过了几日,结束完工作的肖宇航从外头回来。
这趟差出得有点久,两人都有点想念彼此。
飞机当天下午抵达海城,他开着车直接去找程濯。
天气很冷,家里的空调坏了,像个久病的肺痨鬼吭哧吭哧地吐不出暖气。
肖宇航走出浴室,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客厅的电视正播放着无聊的午间广告,程濯裹着毛毯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你今天怎么在家?”肖宇航踱步走到跟前,漫不经心地问:“下午没课吗?”
程濯被这动静声吵醒,瞌睡虫跑了大半,表情呆萌得有些可爱。
他闷声嘟囔说,“昨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已经提前放假了。”
肖宇航点点头,光着膀子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罐苏打水喝。
“噗嗤——”一声,盖子被人打开,气泡溢了出来。
程濯躺在沙发上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泛起水汽。
肖宇航仰头喝了几口,嘴唇被沾湿了。
很润很亮,透着好看的红色。
“……要不要做?”程濯咬住唇重复:“要做吗?”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肖宇航率先败下阵来。
他放下手里的玻璃瓶,跨步上前将人拦腰抱住。
程濯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手臂,肖宇航体温偏高,洗完澡身上带着好闻的气味。
“回房间吧。”程濯小声咕哝,脑袋埋在对方的肩颈。
这样的距离,肖宇航的眼里变得只剩下他的脸孔。
狡黠的、灵动的、漂亮的,程濯。
事毕,程濯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浑身上下一塌糊涂,脑袋也晕晕乎乎。
“去清洗一下吧。”肖宇航再次从浴室出来,手上裹着热毛巾,替他轻轻擦拭。
程濯的脸颊浮起两抹不寻常的红晕,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
“……是不是下面难受?”
“没有。”程濯沉默片刻,又说:“我饿了。”
肖宇航让他赶紧去洗澡,洗完再带他去吃好吃的。
直到此时,程濯终于露出今天为止的第一个笑容。
从家里出来时,天色有点暗。
预报显示傍晚会有极端天气,气象部门提醒市民如无必要尽量别出门。
行车路上,肖宇航考虑到他现在不能吃辣,便直接改道去了一家港式茶餐厅。
他是这家餐厅的常客,进门就有服务生热络替他们引路。
前往包厢的途中经过一段长长的连廊,肖宇航掏出烟盒。
“想吃什么你先点,我去抽支烟。”他拍了拍程濯的肩,转身往外走。
程濯独自一人坐在包厢里,心不在焉地点完餐,侍者抱着菜单退出门。
苦等片刻,迟迟不见肖宇航回来。
窗外的天被乌云罩得严严实实,几声闷雷紧随其后,云层被炸出绚丽的雷电。
疾风骤起吹弯了枝头,倾盆暴雨如影随形。
望着窗外可怖的景象,程濯心头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他走出包厢,沿着连廊来到餐厅的大堂。
大堂右侧挂着告示牌,程濯未做他想,直接走了过去。
吸烟区被几块玻璃挡板隔开,就着壁灯,远远便能瞧见里头站着两个男人。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能一目了然地看到两人对峙的场景。
Dolly的脸孔因为愤怒微微有些扭曲。
反观站在他面前的肖宇航,手里的烟飘着薄薄的雾气,依旧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即便听不到交谈声,程濯也能感觉得出场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没有转身离开,带着不知所措又充满期待的心情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玻璃挡板阻隔不了人声。
程濯站在一株巨大的龟背竹旁,侧耳倾听里头的争执。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不能跟你要句实话?”Dolly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哭腔。
“我以为不给你回复,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肖宇航答:“别在我面前哭,你知道我最讨厌看到男人掉眼泪。”
程濯把头低了下去,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呼吸也跟着不顺起来。
“在你眼里我是垃圾吗!”Dolly崩溃地大叫,“我对你是认真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肖宇航觉得烦了,冷着脸和他摊牌:“你自己先破坏了规矩,跑过来跟我说什么喜欢,要跟我交往,抱歉……我对你没兴趣。”
Dolly漂亮的脸蛋上爬满泪痕,咬牙切齿地怒道:“姓肖的,你到底有没有心!”
肖宇航闻言不怒反笑:“既然你不懂,那好……现在我直接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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