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心动演唱会
[pass-海城]
只要肖宇航愿意费心思哄着谁,用不了多久,那个人很容易就会沦陷。
关于这一点,程濯认为自己很有发言权。
那年冬天,学院教导处派发下一份新的文件。
关于新一届优秀毕业生的保研预选名单,程濯也在其中。
辅导员告诉他这个消息时,程濯恍然有种被大奖砸晕的感觉。
名额就那么几个,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看学生的”能力“——这是辅导员的原话。
程濯思来想去,还是不想走捷径。
与其惴惴不安地等别人来决定,不如靠自己的实力说话更稳妥些。
午后,程濯给父母打了电话,把考研的想法告诉了他们,并表示自己有信心能够上岸。
程家二老一听自然是大力支持,程榆之得知这个消息,更是对他赞不绝口。
“要不要找个机构集训一下,现在不是有那种对口的考研班吗?”
“不用吧……哥,我觉得还是别浪费那个钱了。”
“怎么能说是浪费,那叫投资!”程榆之想了想,“对了,还有一件事……”
程濯握着话筒走出客厅,站在露天阳台的入口处。
一股强劲地冷风兜头往他脑门上吹,整个世界像是装在铁路的轨道里。
他听到程榆之的说话声,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冷风,忽高忽低——
“你那个女朋友的事……自己想清楚。”
“异地恋不长久,除非你俩能走到最后。”
“哥也不是故意泼你冷水,要是真的做好了决定,就早点和人姑娘说,别耽误人家……”
挂了电话,程濯觉得鼻子堵得根本没办法呼吸。
心绪仿佛被那阵风吹乱了。
他想,一定是这段时间太累。
疲惫感接踵而至,程濯决定先睡一觉。
接近傍晚五六点,他醒了。
刚坐起身,家门被人敲响,程濯没多想,抹了一把脸下床去开门。
大门打开,肖宇航风尘仆仆地站在楼道里,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柔情。
“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
程濯睡懵了,白皙的脸颊印出一块红色的痕迹,表情显得很呆。
他弯腰给肖宇航拿拖鞋,问他是不是工作结束了,接下来有几天假。
“下周二还得走,省得我收拾行李。”肖宇航关上门,虚虚地搭住他的肩。
目光在程濯身上逡巡一圈,直到这时才觉出不对。
肖宇航重新打量了一遍他的穿着。
从敞开的衣襟领口,到宽大的运动裤,以及白色袜子包裹住的脚趾……
此时此刻,他们的脚掌不经意地贴合在一起。
肖宇航的眼皮轻轻跳了两下,“在家你还穿这么辣?”
他忍不住问,并在心中猜测,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程濯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头盛满了狡黠:“我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不等肖宇航回话,他自言自语:“算了,还是直接告诉你吧——我准备考研了,下周报名!”
肖宇航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这算什么好消息,他觉得扫兴。
又过了一周,肖宇航出差回来了。
他有两天的假期可以歇口气,于是想到约程濯见个面。
那日下午,程濯翘了一节实操课,抱着书本从实验楼出来。
计程车停在茶楼底下,沿着肖宇航给的地址,他问了两个工作人员,终于找到包厢。
包厢门大开,肖宇航和段宁面对着面,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两旁的位置空了出来,程濯注意到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声,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时已立冬,天气变得异常阴冷。
虽说海城这地方不可能会下雪,他还是被包间里的冷气给惊到,接连打了几声喷嚏。
屋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他,程濯忘了该和谁打招呼。
最后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和他们说了声好久不见,便没了下文。
又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里的人出来。
不出所料,真的是Acacia。
码牌间隙,Acacia和肖宇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两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压低嗓音似乎是有意不让人听见。
程濯浑身僵硬地坐在位置上,暗暗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他们的谈话,心里却不服气:包厢里明明也就四个人,他们是打算防着谁呢?
一旁的段宁也被俩人的行径恶心得不行,于是大声催促他们抓紧出牌,回头做了小相公,每人认领八十大板。
段宁说话时语气夸张,表情生动。
程濯心不在焉地听着,不自觉地被他逗乐,直接笑了起来。
这一笑,果然引来了Acacia的侧目。
程濯察觉到Acacia在打量自己,眼神不太友善的那种。
他不喜欢被人审视的感觉,索性瞪大了眼睛,直接对视了回去。
Acacia见此,勾起唇角笑了笑。
末了又表现出一脸无害的模样,催他赶紧出牌。
仔细算来,他们快有半年没见了。
自从上回在Sin得知段宁给他介绍男人,之后再接到这类邀约电话,程濯总是能避则避。
席间轮了两回庄,肖宇航玩累了,借口抽烟提前起身去包厢外透透气。
人一走,段宁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紧追不舍地问程濯:“喊你多少回了也不出来,最近忙什么呢?”
程濯红着脸撒谎,只说自己最近在专心备考,不谈其他。
段宁微眯起眼角,笑着打趣他,“好好学生啊!打算考哪儿去?以后不会见不到了吧?”
程濯觉得不至于。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名场面,还是能少则少。
茶楼的南面靠河,到了冬天河水像被冻住了,怎么流也流不动。
河道周边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剩下干枯的枝丫迎风摇曳。
木板楼梯不太结实,踩在上头没走两步就发出聒噪的吱呀声。
肖宇航倚着半人高的栏杆,目视着远处的街景,吞云吐雾。
身后的动静愈发刺耳,他扭头去看,发现是程濯来了。
“好端端地出来做什么。”肖宇航继续抽烟,嗓音十分沙哑:“不嫌冷?”
程濯没说话。
在外头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肖宇航相处。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相识的旧友?还是床上很合拍的情.人?
程濯想不出答案,只是问他:“下周你有空吗?”
“有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事。”
MP-5乐队下周六在海城举办小型演唱会,程濯手上有两张高价内场票。
肖宇航听过MP-5这个名字,几个在校大学生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不入流,也没什么名气。
据说乐队主唱帅得惊为天人,在学生群体里火了一把,乐队也由此陆陆续续地接到了商演。
肖宇航抽着烟,口齿不清地问他:“大冷天谁会去看这种演唱会?”
程濯似乎早有所料,不甚在意地笑说,“我啊……谁让我喜欢,正好有票,不去白不去。”
肖宇航扶住栏杆直起身,捻着烟头散漫回道:“那你玩得开心点。”
说完又拍了拍程濯肩膀,是拒绝的意思。
寒风呼呼地吹动,程濯感到肩颈被拍过的地方一阵冰凉。
血液似乎跟眼前的河流一样,冻住了,流不动了。
实话说,程濯的心情并没有太糟,更谈不上失落。
来之前他做足了准备,即便现在被拒绝,依然能够装作没事人一样,点点头平静离去。
演唱会当日,海城是个阴天。
清晨下了场小雨,灰蒙蒙的天空透着刺骨的湿冷。
出发之前,程濯不死心地点开了与肖宇航的对话框。
前些日子两人的联系愈发频繁,聊得也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
一般都是程濯主动问,而他答得少。
整个界面绿泡泡居多,肖宇航的回话不外乎“好”、“行”、“你定”之类的敷衍词。
演唱会来不了这事,他也没有撒谎——不是不愿意来,是无能为力。
程濯知道他这段时间的工作都堆积到一块儿了,想推还推不掉,头疼得不行。
虽有些心灰意冷,但他还不至于丧失理智,要求肖宇航为了自己放弃工作赴约,那才叫真的自取其辱。
演唱会定在临郊的一处露天广场举办,寒冬腊月依旧抵挡不住粉丝的热情如火。
程濯从计程车上下来,目光涣散地在入场口巡视了好几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查验完票据,人潮一窝蜂地往入口涌去。
程濯被几个热情的姑娘撞倒,手机也掉在地上。
他顺势弯腰,捡起手机抄进兜里,手还没捂热,铃声又响了。
话筒那头的嗓音混着周边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地在他耳畔响起。
“——程小濯。”
程濯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他仿佛听见了某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声。
“——程小濯。”
这声真切的呼唤来自正后方。
程濯攥紧了手机,屏气凝神了好半天,最后才硬着头皮转过身。
人潮中,肖宇航的身影犹如一柄利剑,劈开了他混沌视野之外的一切。
他自光亮中走来,凌厉的五官在晦暗的天色下显得愈发深邃锋利。
程濯被钉在原地,双眼怔怔地望着肖宇航。
他的大脑退化成一台老旧的仪器,转速变慢,长久发不出任何指令。
“喊你呢,听不见?”
肖宇航的嗓音是哑的,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像是几天没好好打理了。
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程濯强迫自己收回贪婪的目光,紧着喉咙低声说,你来了。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却像是花了他全部的力气。
未等肖宇航作答,他伸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
脑海里闪过他们初见的场景,汗液像泪水流进眼眶,疼得人说不出话。
“走吧。”肖宇航握住他的手,制止他近乎自虐的举动,微皱着眉:“不是急着进去吗?”
程濯愣了愣,半晌才低声咕哝:“我以为你不来了……”
“不想我来?”肖宇航咧嘴逗他:“那我现在走?”
“别!”程濯的眼皮被搓得通红,趁势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他有很多话想宣之于口,有很多问题欲打破砂锅。
肖宇航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吗?
放弃紧要的工作,就是为了赶赴自己的约?
这是不是也说明,对肖宇航而言,他是不一样的?
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表白?
后槽牙紧咬住腮帮子的一瞬,程濯却丧失了追问的勇气。
说到底,他们之间不过是见色起意、各取所需的关系而已,为什么非得问个子丑寅卯。
南墙很疼,他不想做那个一往无前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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