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瞧着那道在人脸上真实到近乎狰狞的莲花疤痕,刹那间各种困惑袭上心头,而在各种困惑中,她又隐隐将它和某件事情建立了联系,只是此刻情况紧急,她尚不能去细思其中渊源,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这帮不速之客尽早离开,起码保证无辜之人的安全。
从后门追出去的人回来两个,叩首道:“回堂主,属下带人骑马追出五里开外,并没有发现小主人的踪迹,也没有找到闲杂人等。”
白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无语到翻白眼道:“要你们有什么用。”
众人登时惶恐,齐齐跪下等待发落。
张监兵在此时道:“罢了,江湖混子的一派胡言本就不该轻信,回去多派几个人去朱雀主那里打听打听,那臭小子也就和他近。”
白炼拱手:“是。”
百晓生之名在四海中俨然被奉为奇葩一样的人物,可到了张监兵口中,就成了所谓“江湖混子”,由此可见此人眼界不低,一般人是难入他法眼。
江芷在柜子里一动不动看着他们预备打道回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一楼令无数江湖人闻声丧胆的白虎堂众人向门口转过身时,寂静的二楼之上忽然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咳嗽声,这声音像个拦路虎,瞬间拦住所有人的脚步,也把江芷心里燃烧的希望之火一下浇熄个干净,火星都不带留的。
张监兵缓缓转过头,看向二楼,明明没什么大表情,面容在火光中有种诡异的扭曲。
他问白炼:“二楼没搜?”
白炼立即跪下:“属下料定他们没那个胆子。”
寻常百姓没那个胆子,但耐不住有胆大的指挥他们如何自保。
柜子里的江芷简直想把刚才咳嗽的人揪出来一拳头抡晕,但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她听到脚步声再次响起在楼梯上,且动静比之前更响更杂,估摸人数不少。
拔剑的手蓄势待发,她准备在这群人一只脚踏上走廊时冲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可没想到真到那时候,她这边还没动静,便有一道“嘭!”地声响从二楼里间发出来,一道男人声音悲中带怕,视死如归似的朝楼梯口冲过去道:“我跟你们拼了!”
这声音江芷认出来了,就是刚才咳嗽的那个,估计是觉得自己连累了大家。
颇有血性,但没用。
这声音就好比一记鱼/雷,扔下去便将原本风平浪静的池塘顷刻炸个四分五裂,藏在其他地方的人纷纷发出窸窣的声响,似乎在为方才冲出去的男人感到紧张。
千钧一发的功夫也不知是哪个带的头,只听一声“拼了!”从角落传出来,年轻力壮的青年中年人纷纷跳出来,随手找件武器直与冲上楼来的伥鬼正面决一死战,心想横竖怎么都是死,不如在死之前能杀几个是几个。
人在穷途末路时的确能爆发惊人的力气,但也得看对手是谁,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哪怕再壮志凌云,在照死士训练方式训练出来的白虎兵面前,充其量就是一群毫无威胁力的跳梁小丑,杀死他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柜门猛地踹开,一楼的人只见有两道白影闪到百姓之前,硬生生挡住了白虎堂众人。
张监兵听到动静,没兴致抬头看,只问:“什么人?”
白炼嗤笑:“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和小主人差不多年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说着眼珠子又在二人脸上扫了眼,心道,“可惜就要死了。”
可万万没想到第一声惨叫声是从白虎堂的人口中发出来的。
白炼心中警铃大响,立即抬头望去。只见那二人身如游龙剑快如风,剑法奇诡精妙,是当今正邪两道全都见未所见的招式,想必尸首上一剑封喉的伤口就是拜他们所赐。明明对这套剑法闻所未闻,可他当真隐隐觉得招式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见过……
然情形容不得白炼细想,不过一个弹指的功夫,涌上楼梯的白虎兵死的死伤的伤,木梯皆被鲜血染红,小溪似的蜿蜒流下来。
江芷杀红了眼。
她这一晚上情绪大起大伏,是绝对不利于习武之人心境的,所幸现在内力被封,哪怕心情变化再大也不必受内力撕扯,可换句话说,此刻她若是有内力在身,又岂会用这三尺破铜烂铁杀出一条血路。
李秾一剑结果二人性命,拔剑时眼角余光注意到江芷的反常,些许焦灼道:“你怎么了?”
江芷眼角鲜红,瞳上像蒙了一层水雾似的湿漉漉看不真切,抬手拿剑尖指着楼梯上的一片血色,开口嗓音微哑:“你瞧,像不像十二楼的血?”
李秾恐她走火入魔,大喝道:“阿芷!”
而江芷早在他张嘴时便纵身一跃绕过血路直冲一楼,“八两”在杀气中泠泠作响,剑尖直指正中壮似小山的男人!
白炼这时心道一声“不好!”他万万没想到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死丫头会有胆子行刺他们堂主!立刻飞扑到张监兵身前准备以身为盾,可惜为时已晚,女孩身手太快太灵巧,不等他动身剑尖就已经指向了张监兵眉心。
剑尖再前进分毫便能让白虎主血溅当场,可就在这咫尺之距,江芷居然感受到一股莫大的阻力,使得她连人带剑定在原地,拼尽力气也没能让那一剑落下去。
男人银白长发飞扬,周身散发的强大内力如潮水在无形中阻碍着外界的攻势,他抬起头,发灰的眼睛注视着女孩的眉眼神态,忽然问道:“你是谁?”
江芷大可以随便编个名字搪塞过去,反正白虎堂树敌无数,想要张监兵命的人数不胜数,当下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皆不占,她为了寻找江家被害真凶行了那么多路吃了那么多苦,岂能为一时痛快怒发冲冠而使自己陷入绝境。
可她听到“你是谁”三个字时,整个脑海仿佛裂开了一条巨大的沟,为数不过的儿时记忆齐齐从沟里浮出,让她凭着本能一字一顿道:“临安十二楼,江芷。”
张监兵神色倏然一变,伸手抓住眉心剑尖用力一折,江芷顺势跟着力道改变身体方位,弓步拉开以进为退将剑从人手中挣脱而出。
楼梯上淌下来的血蜿蜒到一楼地面。受内力推搡,江芷猛地顿住脚步,红到发暗的血溅了她整个鞋面。
“江家,林家,罗家……”
江芷念完,抬脸望着一丈开外的明教白虎主,眼中的情绪已经麻木到看不真切,唯有痛字格外清晰,“你唯一的仇人谢无极早被裴举将军所灭,秦辉作恶多端你想要除去也自有道理,可林罗两家早已远离官场是非,你因何灭人满门!江家立于江湖居于市井,又为何遭你毒手!”
说着举剑便刺,上来便是撼山“劈”字诀!
白炼此时终于明白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今年二月份他随堂主秘密前往临安处理江家,江家主母用的便是这几招,只是女子生育过后元气大伤功力便会大减,远不及眼前女孩用的出神入化。
撼山早被江芷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那一剑劈去,剑风力压山河,硬生生将不动如山的白虎主逼退半步。
张监兵从听到“裴举”二字起便双目赤红神情大变,五官在怨愤之下竟扭曲成了可怖的模样,手臂一甩从袖中甩中一条手腕粗的钢链,链子两端各有拳头大的银球一只,而不过动手挥了两下,银球便节节增大眨眼变成人的脑袋大小,天降巨石似的朝江芷狠狠砸去,口中大骂:“江氏余孽胆敢提及裴公名讳!”
江芷侧身一躲,身后的墙壁便遭了殃,石块砌的厚墙,一击下去直接半面墙粉碎,整个茶楼都跟着颤了颤。
墙都碎成这样,何况人的脑袋。
她在心中想到这点,指甲陷进肉里才阻止自己没有将满口牙咬碎,继而提起剑,怒指张监兵。
盛怒之下的魔头出手毫无理智可言,“双流星”在手,一抡便是半个茶楼变成废墟,与此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朝楼上袭去,所幸有李秾护着,暂时没有伤亡。
一楼的打斗场面当真让二楼所有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大魔头身长八尺有余,对比之下白衣姑娘弱小的简直有些可怜,不少人在流星锤朝江芷砸去时都下意识闭紧了眼睛,生怕被血腥画面吓到当场晕厥。
李秾更是捏紧了一把汗。
流星锤飞来时江芷曾用剑掂量三分,这东西内含机关,虽收放自如,但舞动起来一只起码重达千斤,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驾驭的力量,再看火光中的张监军面色青紫,两只瞳仁已经缩成了一条直线,俨然已经疯魔的迹象。
不禁心想:“修罗道走的长了果真会变成疯子,江湖传言诚不欺我。”
长年累月练出来的灵活身手虽不让她死那么快,但失去内力全靠功法硬撑的她也全然不是张大魔头的对手,好几次和阎王爷擦肩而过,看得二楼李秾差点一跃而下助她一马,硬是被她连声喝回去。
茶楼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楼白虎主和江芷打,二楼不断有伥鬼进犯,全靠李秾一人支撑。混乱中白虎主右臂被江芷一剑划过,可惜他速度太快未伤及皮肉,只将袖子生生斩掉一只。
整个儿裸露在外的手臂青筋高突,肌肉狰狞,已经强壮到令人反胃的地步。
江芷目不转睛盯着那条手臂,并非猎奇心作祟,而是那手臂上漆黑浓墨刺了十二个大字——
“建真耻,犹未雪。裴公恨,何时灭。”
本文最后一句话原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出自《满江红·写怀》岳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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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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