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听戏

开封府下辖十五县,如今江芷他们所在的,不过是其中一个叫桐丘的地方。桐丘地方不大,传说却不少,“鬼判官”谢望,是当地传说人物中最能止小儿夜啼的一个。

因为谢望当年流落过此地,因为谢望曾被不少人欺负,因为有人亲眼目睹过谢望杀人。

“自从他娘死了,那姓谢的小杂种就跟疯了似的,用手里那支判官笔,把那些欺辱过他们母子的,打骂过他的,通通在一个夜里杀干净了。”

戏班子班主应当有点受凉,说起话来一会一个喷嚏,再时不时拿帕子拧拧鼻子,好好的鼻子变成了一个通红的胡萝卜,鼻尖都透着亮光。

江芷看着在寒风中搭建的戏台子,问道:“他这些年回来过吗?”

班主又拧了把鼻子道:“那就不知道了,他娘死的时候他只十三岁,如今该是个大小伙子了,就算回来,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他。不过话说回来,姑娘操着一口南音,怎么会来桐丘打听谢望一人?”

江芷将目光从戏台上收回来,淡淡道:“过去在南梁听说过谢家的事迹,对谢望有些好奇,便想来他待过的地方走走。”

班主便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毕竟那“鬼判官”手段虽很,皮囊却是一等一的,吸引来些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姑娘追崇,不足为奇。

戏台很快就能搭好,江芷点了不少戏,其中夹着出锁麟囊,又跟班主商量好了开场时候,便回客栈歇着去了。

班主将人送走,望着那道看似乖顺娇小的背影,怎么着都觉得古怪。

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跑到北方找那鬼判官也就罢了,要在大晚上听戏也罢了,可为何听戏不在戏园子舒舒服服地听?非要花大价钱在湖畔搭戏台子呢?

冬天本就冷,湖面寒气再被风一吹,周遭跟个冰窖似的,饶是他们这些大男人都有些撑不住了。

不过古怪归古怪,班主掂了掂手里几个大银元,心道:“管这作甚,横竖有银子拿。”

想必是江南温室里的花朵,依山傍水风雅惯了,到了北方也想维持以前的做派,殊不知北风凶险,恶水无情。

另一边,江芷回到客栈又补了会儿觉,从昨夜到今早她总共没睡两个时辰,精神虽还算足,但晚上到底有场恶战要打,必须补充精力。

一觉醒来,天色渐晚,楼底下人头攒动,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要不是喧闹声中夹杂着几句陌生的女贞话,江芷真会以为她只是在个寻常小城逗留。

洗完脸,门响三声,左丘行进来,一边抱怨“你这房中怎么也不点灯”,一边拿火折子把烛台上的蜡烛点燃,回过头看到江芷脸色,愣了一愣道:“又做噩梦了?”

房中亮堂堂,江芷揉了把自己的脸:“无妨,醒来就忘了。人都安排好了吗?”

“我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事。”左丘行坐下道,“人我都打点好了,到时候我们便以寻常姿态潜伏其中,只等谢望自己现身。”

江芷点头:“那便好。”走到茶几给自己斟了杯半温不冷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戏班班主当她把戏台子搭在湖畔是附庸风雅,不知每年今日,谢望都会去湖畔为母亲放上一盏莲灯。江芷那出“锁麟囊”也不是点着玩的,而是谢望母亲生前最爱看的一出戏。

昔年谢家尚在时,谢无极老来得子,大摆宴席三十日,谢家上下彻夜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环绕,欢声笑语不断。丫鬟婆子伺候主子们听得最多的,便是一出“锁麟囊”。

而今半世过去,荒冢埋枯骨,冷月照寒塘。

夜里亥时一刻,江芷出门。

大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天气太冷,大多回家暖被窝去了。不过也有个别人口密集的地方,比如湖畔的戏台子。

江芷之前对班主说,这出戏是她给桐丘所有百姓看的,班主便没有阻拦前来观戏的乡亲,半晚上的功夫,戏台底下已经围满了人。

如此冷的天气,老少爷们冻到打哆嗦也非要看戏台上的沉香劈山救母,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给了他们银子。

亥时三刻,沉香救母结束,鼓掌叫好声排山倒海,锁麟囊如约而至。

江芷窝红木椅子里喝着热茶,眼睛在三个冻到打寒颤的家伙身上扫了眼,波澜不惊道:“说了让你们把门锁好留客栈里睡觉了,非要跟来,现在可好,一个个冻得跟孙子似的。”

陈渡打着哆嗦不忘扯皮:“孙子好哇,孙子多年轻,比当爷爷强。”

江芷翻了个白眼,再往戏台看去,只见前面多了个人。

这人全身裹在一张鸦青色的大氅里,连头都不例外,唯右手袖子里露出一点寒光。那点寒光形状很像毛笔尖儿,可毕竟不是写字画画用的,因为组成那只笔的东西不是牲畜的毛,而是有割山断海之力的情人丝。

江芷又喝了口茶,心道:“这就来了。”

那道人影的注意力全然被戏台上的画面所吸引,丝毫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无遗。

“锁麟囊”故事很简单,只是不同于其他戏曲的或震撼人心或缠绵悱恻,这个故事的重点是放在一个女子从安稳富贵到颠沛流离的心境转变。

台上的“薛湘灵”从开始千娇万宠的富家小姐,到后来沦落到只能去给有钱人家看孩子谋生,唱腔婉转悠扬,并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埋怨命运不公,只是感慨世事无常,说道:“这也是老天爷的一番教训——”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戏唱到后面,台下的人三两散去,最后只剩江芷那一桌,以及戏台下呆呆站着的“鬼判官”本人。

待戏结束,台上花旦青衣朝所剩不多的看客袅袅一服身,款款退下。

确定不会伤及到无辜,左丘行对江芷低声道:“动身么?”

江芷抿了抿唇:“不急,等他发完呆。”

这谢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钉在那一动不动起来,直到戏台两边的灯笼都被风吹灭了,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发现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慌忙转身准备离开。

江芷手放到了剑柄上,正在寻思等会来软的来硬的,还没想明白呢,只听周遭风声一凛!数十道身影从暗处跳了出来!手中寒刃直对谢望!

她一懵,面朝左丘行:“这是你安排的?”

左丘行也懵:“我哪有这闲钱。”

继而目光转向陈渡,陈渡连忙摊手:“不是我,我更没那闲钱。”

范团也跟着摇头:“更不是我,我准备他不给就哭着求他来着。”

江芷扶额,心道好家伙,一个比一个出息。

寒风猎猎刀光凌厉,谢望以一敌十,打斗途中将身上大氅扯开丢至一边,露出面上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戏班走得晚的小厮无意撞上这场击杀,缩在桌子底下本想躲着不吱声,没想到那十来个黑衣人没吓到他,面带恶鬼面具的谢望直接把他吓到嚎叫出声,从桌子底下蹿出来便玩命往路上跑,扯着嗓子大喊:“鬼判官来了!鬼判官来了!”

谢望被分了神,分明身手并不落下风,却因为急于离开,生生被黑衣人找出破绽,照着身上便是几刀,所幸闪躲利索,并未添致命伤,只胳膊上被划出几道口子。

江芷品着这几个黑衣人的身手,越看越觉得类似当初追杀范成阳的那行人,连出招都如出一辙的狡诈。

戏台下,谢望手中判官笔一甩,由情人丝组成的笔触如莲花绽开,笔杆装有机关,轻轻一按情人丝便从短短一截长有一丈之长,根根分明,灵蛇似的缠绕在兵器上。

原本应该使人动弹不得,但来的这帮人明显早做准备,兵器被缠上时,并不使蛮力去挣脱,而是顺势将手里的刀丢弃,另从腰侧掏出飞镖,趁情人丝尚未收回,朝着谢望一把抛去!

陈渡在这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敲着心中的小算盘眯眼笑道:“妙啊妙啊,等他们打到两半俱伤,我们不就能渔翁得利了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江芷看不下去,将剑一把抽出起身道:“我前去助他。”

左丘行哎哎两声正想劝她谨慎,江芷就已经披风一摘冲上去了。

她手中三尺玄铁能断情人丝,抵挡几个飞镖自然不在话下,几个黑衣人看她模样秀丽,开始并未将她当回事,随着江芷一剑斩断其中一人胳膊,对方才见识到她的可怕之处,逐渐变得连连后退,口中求饶不止。

见对方求饶,江芷便不打算赶尽杀绝,她和这帮人本没什么恩怨,断个胳膊足够了。

却没想到退着退着,忽有一人拔刀跃起!刀刃破开寒风,直冲她面门袭去!

这种计俩江芷没见一千也见八百,讥笑一声正想躲开再反手一击,便有一道力量猛地袭来,她的身体被推开一丈开外,变成谢望站在她原来的位置。

情人丝护主,千丝万缕结成一面盾牌死死抵住攻势,硬生生将刀带人都拦在外面。

刀风强劲无比,没能破开情人丝,但随着“咔嚓”一声细响,覆盖在谢望脸上的恶鬼面具应声而落。

面具下的容颜,骨骼清朗,轮廓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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