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闪烁着红蓝交替的光。
红蓝色穿过窗台,越过房间,直奔客厅而来,闪烁的光点映照在三人的脸上,各显颜色。
惊诧的,猛然清醒的,躲闪着的,依旧扭作一团的三人终于松开了对彼此的禁锢,投身于这透明绳索一般的威慑里。
那是被叶满峰的狂奔逼停的、路过的汽车司机,听见了破窗而入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仓皇之下报的警。
林秋安情愿它早点来,最好在她被林立捂住嘴的那一刻就出现在楼下,而不是现在,在一切都变得混乱了之后。
坐在警局的林秋安除了时不时涌上来的恶心回忆之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让叶满峰的名字沾上一点和斗殴闹事扯上关联的词语。
于是在叶满峰指着林立耷拉的脑袋,喋喋不休地诉说他的罪行的时候,林秋安一下子站起来,拽过他的手臂往后拉,试图用自己的小身躯挡住那人宽阔的胸膛。
“我们和解。”
她想都不用想,叶满峰此时一定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而林立,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林秋安感觉到了叶满峰握紧的拳头,她轻掐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插话。
“我们和解。”她再次强调。
执勤警官不说话,只是看向那个满身伤的瘦弱男人,在他看来,这一男一女虽自称受害方,但从气势上来看,一点也不弱,于是他想征求另一方的意见。
“和解吗?林立。”
林秋安顺着警官的视线,将话递给林立,那个满嘴恶臭,试图侵犯自己的人渣。
她在赌,赌他估量不出这两件事情的轻重,赌他会糊涂认账。
林立被林秋安瞠目的样子吓得够呛,他看起来也拿不准这件事情谁更占理,于是他小声嘟囔:“我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扎到了我的腿……”
林秋安上前一步,冲到他面前,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那两道渗着血的齿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威胁。
“你非要辩个明白是吗?好,我跟你一条一条算……”
林秋安瞪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恶心的人,她怕,她害怕再去回忆那个场景,她怕,她怕他真的不肯就此放弃。
林立被她恶狠狠的气势吓得坐直了身体。
“第一,你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第二,你性骚扰,甚至强制猥亵他人,请你仔细说说,你是怎么进到我家,怎么躲在我房间偷袭我的……”
警官听着林秋安的控诉,拿起记录本打算记录。
林立看到了警官的动作。
“警察别写!别写!和好,我们和好……”林立就差扑上前去抢过他的笔了。
“和解?确定吗?”警官合上记录本,提起笔帽敲击本壳。
“确定!确定!”
意料之外的容易,林秋安长吁一口气,她赌赢了。
她确认了那些“专有名词”对一个早早辍学人士的威慑力。
她挡在叶满峰和林立中间据理力争的时候,期间好几次,身后的人想要冲出来不管不顾地替她讨个公道,但都被林秋安按着手臂制止了。
她不死追到底惩罚林立,不是她不想,不是她不能,关于林立今天晚上的行为她有太多可以追究的机会了。
可是,她不能冒这个险,她不能带着叶满峰这个还在读大学的学生去冒险。
在能源企业这样的传统行业工作这几年,她太知道一个清白干净的档案有多重要,她不能,也不敢,让他有一点留下污点的风险。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离开乡村去往更大世界的大门才刚刚对他打开,容不得一点行差踏错。
她深知这一点。
但叶满峰不知道。
回到家中已是凌晨。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服装厂门口,林秋安转过身来看他。
“我到了。”
“我送你上去。”
叶满峰抬头看着三楼那大开的窗户,和坐上警车时房间里没来得及关上的灯。这一刻她的房间不再是他满是温暖想象的温床,而是一个蛰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可能冲出来伤害眼前这个故作强大的女生。
他满是担忧。
他跟在她身后合上门,将包里准备留给妈妈的门铃报警器拿出来,安装好,然后越过她,将客厅里的一片狼藉收拾妥当。
“没事儿,放着我收拾吧!你早点回去休息……”
“我来。”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他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小孩一样固执。
叶满峰快走几步,径自走向林秋安的房间,临到门口,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顿足:“我能进吗?”
他回头问。
“可以。”
林秋安坐在沙发上,瘫软成小小的一团。
抽出厚厚一叠纸巾,叶满峰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抹去林立留在地板上的血迹。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追究到底?”客厅里传来林秋安轻微的问句。
叶满峰擦地板的手微微一滞,只是一瞬后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虽然我不理解,但尊重你的决定,你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房门方向移动,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希望她能把原因告诉他,于是他侧耳倾听着。
客厅里悄然无声。
于是他也不再追问。
叶满峰收起用过的纸巾,连带着卧室里的垃圾袋一起,准备拎出门去丢掉。
“我打电话叫我妈过来陪你吧。”叶满峰看着沙发里未曾挪过位置的人说到。
“太晚了,别叫舅妈了,我没事……”林秋安双手揉着眼睛,似乎已经很疲惫了。
“你确定吗?”叶满峰走到门口,“不要逞强。”
他有些看不透沙发里的那个女人是否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大,从警局回来到现在,叶满峰一直关注着她的情绪,可她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好像当时那个跌坐在地上满脸失神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我确定,我很好。”林秋安揉眼睛的双手移动到发丝上,不停地抓着头发,“你快回去休息吧……”
叶满峰其实不想走,只是时间太晚了,他再不提离开实在是太不礼貌,尽管他觉得眼前的人需要陪伴,但是他不确定,他不确定自己的关心对于林秋安来说,是稳贴还是多此一举。
他的耳朵和眼睛出现了分歧。
他从小听到的关于她的故事,林秋安的形象都是强大的、向上的、似乎没有困难可以打倒她。
可是如今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窝在沙发角落,受了委屈之后凌乱无措的小女生而已。
叶满峰觉得她是在故作无所谓,但他没把握。
于是踌躇再三,他拧动门锁:“那……我走了……”
“嗯……”
“啪嗒”一声门锁拧开,刺耳的警铃声钻进叶满峰的耳朵。
他急忙收回手,迅速带上房门。
是他安装在门锁上的警报器,他开门前忘了关。可警报声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停止。
门上的警报停了,可林秋安的尖叫声却越喊越大。
是来自林秋安的警报声。
“林秋安!”
叶满峰扔下手中的垃圾袋,回头扭身就往客厅冲,脚垫皱起、垃圾袋歪在一旁,他的手握紧了拳头。
他此刻满脑满心满眼,都是林秋安捂住耳朵抱头埋在沙发靠垫里惊惶尖叫的无措模样。
“别碰我!”
叶满峰收回了刚触碰到她的手。
“是我,是我,叶满峰,别怕……刚才是门铃报警器在响,别怕,别怕……”
他跪在沙发边,距离林秋安仅咫尺距离,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浑身颤抖不止的人,却不敢、也不能伸手摸摸她的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安抚,只能在心里恨死了那个万恶的渣滓。
“林秋安……秋安……小秋……”叶满峰无措地学着林妈唤她的语气,试图按住她那个仓惶的灵魂。
“是我,我是叶满峰,你别怕,不是坏人……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叶满峰急得说了好多话,也自责得说了好多话,他就不该被林秋安故作镇定得样子骗过去,一丝一毫也不应该。
他觉得这短短几十秒,已经把他这十九年里听到过的安慰全用上了,尤其是十七岁那年听过的那些。
终于,林秋安从沙发里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看向叶满峰的眼神里逐渐恢复了理智。
“叶满峰……”带着哭腔的她扑进叶满峰的怀抱里。
“我害怕……”
那个人,稳稳地接住了她。
尽管自己的心狂跳不止。
他的双臂在空中举了很久,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直到林秋安的泪水浸润他冬衣,这才将他解咒。
叶满峰终于犹疑着虚拢着她,轻拍她的背,轻哼着些语义不明的安慰。
他让她感到心安。
这是叶满峰在经历了今晚的波澜起伏之后,唯一感到慰藉的念头。
“我不走,你别怕……”叶满峰嘴笨得只会说这两句话了。
他的手抚过林秋安的柔发,像是触碰到商场里的绸缎,他觉得这两者同样珍贵。
“我……”
叶满峰想说他留下来陪她,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说这话他实在觉得不妥,因为不管在林秋安心里叶满峰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在他这里,林秋安都是那唯一一个充满吸引力的异性。
这是在去年的宴席上见到林秋安的第一眼,就确定的事情。
“我今晚睡在二楼,你有事喊一声就行,不出三秒,我一定到。”叶满峰试着提议,末了他加一句,“好不好……”
林秋安不说话,她没能即刻止住啜泣。
没得到回应的叶满峰意识到自己的提议可能过了界,于是赶紧换了一种方案:“要不我送你去我妈那里……”
“不用,”林秋安肿着双眼别过头,抹去脸上的泪痕,“二楼车间灰尘太乱了,你……”
“乱没事儿……”
“你睡在书房可以吗……”
林秋安从沙发上直起身,双手还搭在叶满峰的肩上,核桃一样眼睛泪汪汪地看着他:“可以吗?”
叶满峰保持着跪在沙发边的姿势,仰头看着,喉结上下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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