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睡在书房……”
“蛤……你在说什么……”叶满峰撑在身后的手臂甚至往后挪了挪。
林秋安向前一步,往门内移了一步的距离,伸直手臂指着飘窗的角落说:“那个小沙发,我只有在那里才睡得着。”
顺着林秋安手指的方向,叶满峰扭头望去,在未关严的窗户边,洁白的柔纱窗帘飘动,月光、柔纱和窗帘混为一色。
林秋安所说的那个小沙发侧放在飘窗边,迎着月光,平平无奇。
“这个沙发?”叶满峰实在未看出它有何种催眠的功效,以至于林秋安非它不可。
“嗯。我们换个房间吧!”
叶满峰仿佛还有话要说,却被林秋安阻止了,她总是快人一步:“换吧,我把我床上的四件套都换了新的。我的房间……我暂时……”
“好。”叶满峰跟上了她的欲言又止。
暖香四溢。
叶满峰躺在林秋安的房间像是被上了枷锁。
不同于书房地铺的硬板床,它多多少少会更像叶满峰在学校或是在医馆的房间一样,能给他的腰背有力的承托。
林秋安的床,对于他来说,简直软得一塌糊涂,加上他个人的体重,叶满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满身乃至满心都找不到着力点。
再加上房间里的暖香,那是上一个人留下来的味道,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总是在叶满峰快要沉沉睡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来,在他鼻尖绕一圈,羽毛似的撩拨着他,将他从睡眠的边缘拽起。
他脑子里不断闪现着他十岁生日宴席上穿着青绿色裙子的她,陪爸爸看病时她房间照片里稚气未脱的脸,去年宴席上白炽灯光下晶莹剔透的眼睛,大学门前缩成一团却看着他笑得灿烂的脸……
叶满峰快要疯了,他辗转难眠。
猛地坐起。
叶满峰决定去洗个脸。
长时间的辗转难眠使得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叶满峰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他记得书房斜对面就是洗手间。
他路过书房门口。
他返回书房门口。
门大开着。
月明如水。
飘窗处那个枕在沙发扶手上的小脑袋毛茸茸的,似乎睡得香甜。
月光穿过未关严的窗户撩起窗帘的一角,抚过她的发丝,吹不动她身上的毛毯,那是不久前盖在叶满峰身上的。
包裹过叶满峰的毛毯此时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她。
叶满峰躺回隔壁房间,意识却整晚地仿佛附着在了那柔软的编织物上。
他一夜未眠。
她一夜好眠。
林秋按不知道叶满峰第二天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书房的飘窗遮不住月光,更何况是正午的阳光。
她是被金色的针扎着眼睛醒的。
隔壁的房间被子已铺整齐,客厅干干净净,昨夜漫长的故事好似只是一场逐渐走向安稳的噩梦,丝毫不见狼狈的痕迹。
除了脖子上残留的碘伏告诉她昨天的梦与现实并无界限。
楼下的车间里,缝纫机的吱呀声和三言两语的闲聊声交叠,小雁舅妈有一楼大门的钥匙,想必是提早过来给大家开了门。
新招的几个员工也正式上班了,二楼的空间终于不再如刚开始时那样的空荡。
“小林厂!”
林秋安被这生疏的称呼叫住了脚步。
“小雁舅妈?你叫我?”
“对,小峰刚才过来找你,被我打发回去了……”
“他?什么事?”
林秋安警惕起来,昨天的一系列事情,哪一件她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随便哪一件,都可以在这个小镇上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没问……”
“那我去找他一趟,舅妈你们忙吧……”
刚下二楼楼梯,林秋安像是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一样,回身叫住小雁舅妈:“舅妈,您怎么叫我小林厂?叫我名字就好了啊!”
小雁舅妈一边摆手一边着急的走来,皱着眉头啧声道:“现在人多了,你年纪小,但是威信要立起来的!以后你也少叫我舅妈!”
林秋安哭笑不得,感叹自己竟还没有她考虑得周全。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如今员工多了起来,除了自己陆续拉来的人以外,还有不少被街坊邻居介绍来的,按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学校的校服单子也很快就要做完了,下一批订单该去哪里找成了林秋安亟需解决的问题。
小橙上次提过的外贸订单确实是个大肥肉,可对方企业听说林秋安的厂子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厂,员工也甚至不都是熟练工,委婉拒绝了小橙的再三请求。
想到这里,林秋安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紧皱了起来。
与眉头一起不受控制的,还有她穿过马路,直奔中医馆而来的脚步。
她需要确定昨晚的事情叶满峰没有让别的人知道。
时间已近中午,中医馆候诊的人并不如上次看的那么多,但依旧以女性为主。
林秋安排在她们身后,与坐诊台上的叶满峰不过两米距离。
他的手轻搭在患者的手腕上,轻声询问着什么,他眉头微皱,眼圈下两抹淡淡的青色,严肃专注的样子不像初见时害羞闪躲的样子,也不像昨天吃饭时浓厚的“弟弟感”,更不像翻窗冲入她房间时暴戾的样子。
林秋安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手机消息音响起,她低头回了几条消息,再抬眼时队伍已移动到那个“陌生人”跟前。
“你来了!”
坐诊台后的他笑着打招呼,林秋安这才找回那个熟悉的感觉。
“你去找过我?什么事?”
“想……”
“昨天的事情你没跟别人讲吧?”
不等叶满峰回答她的问题,林秋安就忍不住确认。
叶满峰的表情严肃得有点呆板:“没有,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怎么会……”
“没有就好,”林秋安回头环视了一圈医馆里竖起的耳朵,探身悄声道,“昨天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嘘,不要讲……”
“你找我什么事?”她这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还未从上一个话题中弄明深意的叶满峰紧急调转思维:“手伸出来。”
“嗯?”林秋安先是疑惑,后像是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一样,乖乖地伸出左手,手掌向上一脸期待地等待着他,“有东西给我啊?”
叶满峰捉住她半藏在袖口的手,顺势就往自己身边拽,接着不由分说地撸起她的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臂,将手轻按在她的手腕边。
“等等等等等等等!”林秋安突然响起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中医段子,“都说你们中医都是神算子,你这手一搭不会啥都算出来了吧”
指下的柔软刚刚唤醒叶满峰沉闷的心跳,还未急速膨胀收缩跳动就被林秋安跳跃的思维打断,叶满峰甚至都不用自己调整呼吸摈除杂念,他哭笑不得。
“放心,”叶满峰站起身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的小臂在自己手中扭动挣扎,叶满峰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你说的那种情况只有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才能做到,我只是一个学徒……”
随着叶满峰的解释,林秋安放下心来,逐渐松动了紧绷的手腕。
放松下来的她并非本意地,将注意力放在了叶满峰粗粝的手指上,那三根手指好像三根带着火星的线香一般,灼灼地钻进她的脉搏。
她听见“咚咚”如擂鼓一般的轰鸣,一时之间错以为是自己的脉搏要冲出皮肤跳到面前来。
“嗖”的一声,只见叶满峰手下一空,林秋安的手臂像游龙一般消失在诊台上,有一瞬间叶满峰的手指竟然在给桌面诊脉。
伴随着小橙的电话拨入,林秋安逃出了那怪异的氛围:“我有点事儿,要出差几天,先走了!”
“哎!你脉象……”叶满峰止住了自己将要将林患者的脉象昭告天下的动作,“至少让我给你开点安神的药带着!”
林秋安的背影摇摇晃晃,越变越小。
叶满峰不确定是否是自己不安的心跳吓跑了她。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她,他们之间的秘密说的是昨天晚上的哪一件事。
没来得及分辨自己在中医馆里突如其来的窘迫是由于尴尬还是别的什么,林秋安一脚油门直奔小橙公司。
小橙家在成海市,毕业后就回到了家乡工作,入职一家独立设计师工作室,虽不是自己的大学专业,但从事的一直是自己热爱的工作,也算是她们这个闺蜜小团体里生活的最自在的一个了。
成海市距离林秋安服装厂所在地方桑市青石镇二百多公里,也算是临近,但回乡后的林秋安一直忙于创业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联络,此番旅程,也算是二人的再一次小聚了。
但更重要的是,林秋安在医馆收到的,来自小橙的那几条信息,这是她即刻启程最重要的目的。
“小秋!这里!”小橙已在楼下等候。
“来了!”林秋安关上车门踩着高更鞋叮叮铛啷地跑过来。
她身上穿着平整利落的青灰色西服套装,简约大方又得体得恰到好处,五厘米的小高跟不高不矮,刚好够她一路小跑而不至于崴脚,安静站立时又能使她保持挺拔优雅,这是她从医馆出来特意回家换的。
林秋安把自己收拾得像一个体面的大人,全是为了今天的这场晚宴,和那个手握外贸订单的陆总。
当然,林秋安并未被邀请进这场晚宴里。
她拥有的,只是小橙透露给她的这个消息,其他的,需全凭自己努力。
林秋安此时并没有多慌张,她喜欢挑战,这让她觉得自己活着。
但仅限于略微高出自己能力范围一点点的挑战,多了不行。
过高的挑战,林秋安只会想死。
有时候她也懊恼,曾经那个事事都要争第一的自己哪去了?那个学生时代永动机一样的小孩夭折在高考之后了吗?
不是的,无数次内耗自责之后,林秋安学会了安慰自己。
她是人,不是机器。
那么,她决定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做人的权力。
那就是,人,会拼、会冲、会不顾一切直奔目的地,但也会累、会难过、会受伤。
这两者都是她。
她已经努力了近二十年,神经紧绷了近二十年,那么,现在让自己活的舒服一点也不必有任何的愧疚。
世界不过如此,努力过,尝试过,踮脚够过,也跳起来过。
无愧于自己,也便不必责备自己。
林秋安就是这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这是她自大学以来每次遇到大事想逃的时候,反复拿出来鼓励自己的话。
所以,她一路油门赶过来,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稳重的大人,脑内演练过无数个对话和场景,只是为了让自己遇到大概率会出现的“婉拒”时,能说出:没关系,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们还有下一个机会。
带着这样的心理建设,林秋安拦住了晚宴结束后的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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