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安是坐小橙的车回到市区的。
眼见着腿一跨就上了陆总的车,小橙说不惊讶是假的,按照她对小秋的了解,一向对男人颇有防备的她,竟上了一个陌生人男人的车,不知道是该说她轻信了自己对陆总的评价,还是她想要拿下订单的迫切已经使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于是凭借多年的默契,林秋安上车之前一个回头,小橙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驱车跟上。
“没关系,以后我也会多帮你留意可能的合作的,”小橙看着林秋安安静的样子,不用问就已经猜到了她这一路的挫败,“外贸订单确实不好拿……”
“我不难过,”林秋安看向后视镜里小橙的双眼,“也不遗憾,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也说完了我所有想说的话,成败已经由不得我了,之后的进展全看对方的反应,所以……我的任务完成啦!无愧于心……”
“嗡嗡嗡嗡……”半露在口袋外面的手机震动起来。
林秋安拎起来,看着上面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时庭旭。
他打过来干嘛?
“怎么了?”小橙快速瞄了一眼林秋安亮起的屏幕,“谁打来的?怎么不接?”
“还记得我在之前单位crush的那个同事吗?”
“嗯……他啊?他打来干什么?借钱吗?”
“嗯……搞不懂。”
“喂?”林秋安按下接通键。
“是我。”
时庭旭的嗓音一如往常,清晰而厚重,将她带回那个婚宴后的夜晚,转瞬又被那个有关电影的朋友圈所淹没。
“嗯,怎么了吗?”
“我现在在方桑市,可以见你一面吗?”
“我不在。”
“我是认真的,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林秋安笑了,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就像她曾多次误会过的那样,时庭旭总能将普通的对话说得暧昧起来,她上过当,发誓不再轻信了。
但她想看看,他要做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话乖巧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在那里呢?”
“我报考了你母校的研究生,过几天就要初试了,想在考试前见你一面。”手机那头的声音稳稳地传来,像一层厚棉被裹在她的身上。
她抖抖肩,将看不见的棉被抖落,笑了:“虽然是我的母校,我也不能给你画考试重点啊……”
林秋安故意躲开他带着重大含义的句子。
“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不知是手机信号太弱还是对面的人停顿了很久,突如其来的直白让林秋安不知道如何接话,但好在对面没有让沉默继续铺呈开来。
时庭旭继续说道:“我顾虑了很久,也问了很多人,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同样的感情,但是却在时间上错开了,我这次考来方桑市也是为了你……”
“你在说些什么啊?”林秋安及时打断,她怕对方再说下去她会忍不住将自己当时的不体面全部问出来,“不管你考哪个学校,都是为了你自己,不要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我承受不起。”
“不是,我不是给你扣帽子,我没表达准确……”
“时庭旭,”林秋安时隔很久叫他的名字,“好好准备考试吧,我要休息了,挂了。”
挂断电话的一小段时间里,林秋安一直在摆弄自己的手机,没有新消息也没有有趣的新闻,她在各个应用里穿行了很久。
在这段时间里,小橙没有插话。
林秋安感激她适时的沉默。
“小橙,”林秋安主动开口,她知道小橙一定已经从她的反应里猜到了大半,“我这样做对吗?”
“怎样?”小橙反问道,“拒绝他吗?”
“不,不算……算不上拒绝,”林秋安苦笑,就像之前从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里醒过来时一样,“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含糊,让人抓不到他喜欢我的证据,但他的每一个字,又给了我无尽的想象空间。”
“不给你留下把柄,等你自投罗网。”
“嗯。”
“你拒绝得是对的,”小橙将车停好,“他不够勇敢。”
林秋安没有说话,跟着她走入电梯,陡然的失重感袭来,就像手机上那个名字亮起时她的心一样。
迟来的靠近总是让人如此不知所措又无比别扭。
她的大脑无比确定自己的拒绝是唯一的正解,但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心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精确的计算。
这是一场理智与情感之间的较量。
第一场,理智胜。
林秋安是被发小林江友的婚礼叫回青石镇的,她在小橙家短暂的放松时间戛然而止。
同样被叫回的,还有林爸林妈。
可以预料的,一场林妈和林秋安的世纪大和解即将上演。
但并未如林秋安所预料得来得那么快,而是在婚礼之后第三天。
此时的发小已经进入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而林秋安还未习惯自己依旧在创业的路上艰难爬行,问题就接踵而至了。
流言蜚语是随着婚礼的炮仗声一起骤然而至的。
首先被针对的,是她的年纪。
从小到大被当惯了别人家的孩子,如今终于有一天,她也成为了被比较被议论的那一个。
在婚礼后厨帮忙的林妈首先被针对:“玉书妹子,说起来小秋和江友还是一起长大的吧!那俩人小时候多要好啊,上学一起去、放学都一起玩,现在可差别太大了……”
“可不,一个上了大学一个出去打工了,还一样可就怪了。”同样在帮厨的欢南婶搭话。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村里暴发户周婶儿继续发表她的观点,“人家江友现如今都结婚了,成大人了!你家小秋小时候学习好,也就只有学习好了,女孩子还是得嫁人的嘛!有什么用?”
林妈继续手上的活计,将砧板上的鸡肉剁得“咔咔”响。
“欸,哪儿没用啦?小秋现在是我们厂老板,养着十来号人呢!”欢南婶此时的内心依旧十分钦佩林秋安,“今后做大了,那可了不得!前几天还去成海市里谈业务去了呢!”
“什么老板?那就是个小作坊!我儿子那才叫老板呢!那手下的人乌泱泱的一片,这不,去年刚给我盖了四层的小洋楼,那小秋那小丫头片子能做到吗?”
暴发户周婶儿的儿子林勇莽自幼舞枪弄棒,招得一群狐朋狗友不学无术的小青年,在外省以坑蒙拐骗为生,前些年挣了不少钱,回家盖了小洋楼,整天在外潇洒挥霍。也幸得收手得早,保住了自己现阶段的自由。
林勇莽是周婶逢人就夸的骄傲儿子,却是其他人眼中的不安分分子,因其“刀疤血痕”的过往经历,无人不忌惮他三分,也因此助长了周婶气焰。
“我女儿是办企业的,回到这里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大学生创业,跟您家儿子的路子不是一个,勇莽是干大事的。”林妈最后一刀猛地落在砧板上,鸡肉全部处理完毕,接着她手腕一挥,将所有的鸡肉块拨到了洗菜盆里。
“那是,说的是,”周婶儿没听出林妈话里的讽刺,开心受下这份“奉承”,“说一千道一万啊,小女孩儿还是早结婚,她不像我儿子,在外面花一点就花一点,我们无所谓的,小女孩儿这样可不好……”
林妈关上水龙头细想,片刻后抬头:“你什么意思?”
“啊?你还不知道啊!”周婶儿的眼珠子瞪得快要占据她整张脸了,“小秋脖子上的……”
她点点自己的侧脖颈,做出惊讶的样子:“小秋这样可不太好,平时在村里走街串巷的,也没听她说有对象啊!这事儿我们乡里乡亲的给她瞒住也就算了,玉书你可得好好说说她……”
林妈端着一盆子鸡肉递给厨子,在围裙上蹭干净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嗐!我当是啥事呢,她小姨家小宝宝弄的……”
“妈!”林秋安的声音从前厅传来,无意中及时解救了胡乱搪塞的林妈,“我跟江友他们去接亲……”
“唉小秋啊!”周婶儿可不会就这么放过验证自己才想的机会,“你这脖子上的印子是被虫咬的吗?”
“啊?哈哈……是。妈车钥匙在你这里吗?”
在林秋安来这里找林妈要车钥匙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后厨在谈论什么,经过前几天在小橙家涂抹的去疤痕膏,脖子上的齿痕已经消去了大半,她也就没再过分注意遮掩,今天只是穿了一个半高领勉强盖住,哪知道就成了周婶儿议论的对象。
于是在周婶儿设问句设下的圈套里,林秋安想都没想就一脚踏下,没成想这一脚直接将林妈的脸面踏碎在脚底下。
更大的争吵是在酒宴散去的夜晚爆发的,林妈林爸没有在临江村的家里住下,而是以参观服装厂的名义跟着林秋安到了青石镇上。
大口袋服装厂临街的大门一合上,林妈就扯过林秋安的毛衣领揪住不放。
“你脖子咋回事?”
“虫子咬的……”
“你当我瞎啊,这是虫子咬的痕迹吗?那个姓周的跟你说是虫子你就顺着坡下啊?你让我脸往哪搁?你也老大不小了,谈朋友妈不反对,但你不能做过分的事,就算……那也得当妈知道啊!今天让那个婆娘抓到你小辫子了你知道吗?”
“什么什么……你慢点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林秋安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质问一头雾水。
林爸拉开情绪上头的母女俩,将白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你这印子,现在你跟你妈说的对不上了,就这点事儿,也不是啥大事……”林爸试图在中间斡旋。
“咋不是大事啊!这么小个地方,过不了几天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妈!妈!”林秋安强行打断,知道事情原委的她反而放下心来,风言风语她无所谓,只要别把叶满峰打伤人进警察局的事情传出来了就好,她实在担心有小人会拿这事儿做文章。
“妈!不要紧,我不在乎,您觉得临江村、乃至青石镇上的任何一个人,在您女儿的择偶范围之内吗?”
林妈白了她一眼,抱臂骄傲起来:“那肯定不能,虽然你办厂子这事儿不如我意,我就当你是在小打小闹好了,玩够了就回去找个班上,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那不就得了!她周婶儿爱咋嚼舌根就咋嚼,你管她呢!”
一个矛盾的消失,并不是因为它被解决,而是用另一个矛盾将其掩盖。林秋安深知这一点,这是她们家对待问题的方式。
到现在为止,她任性辞职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得到林妈的理解,在林妈的眼里,这依然是女儿的玩闹罢了。
林秋安二十五岁了,依旧是林妈眼里那个没有决定权的孩子。
她深知这一点。
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
他本想抓着林秋安给她开一点调理安神的药。
却不曾想旁听了他们的争吵。
得加快进度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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