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安!”
在连续几个早睡的夜晚,林秋安半梦半醒中听见了楼下有人在呼唤。
“谁啊?”她皱着睁不开的眉眼自言自语,“这么晚了,赶工的事情不早就已经解决了吗……”
三楼昏黄的夜灯亮起,林秋安站在窗边向外看,一个大只的黑影在楼下高举双臂向她挥手。
“小峰?”
一楼的大门在寂静的黑夜里划开一道巨大的、声音的口子,林秋安披着厚睡衣缩在门后。
她双手拉着衣襟,浓厚的热气从她的身体里蒸腾蔓延。
接着,两只巨大的锥形物体带着夜色的清凉,被塞进了她的怀里,两股完全相反的温度碰撞,林秋安瑟缩了一下。
趁着夜色,她低头瞧了瞧。
“喇叭?”她眼中带着好梦被吵醒的烦躁,不可置信的抬头看面前那个雀跃的人,“给我这干嘛?”
“你拿好就行,有用。”叶满峰神神秘秘的。
“还有这个!”紧接着,叶满峰扯过她的外套口袋,不知将什么小物件塞了进去,“记得打开,身上随时带着。”
叮嘱完之后,他便按着林秋安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往屋内推,“外面凉,你上去休息吧!”
“你大半夜叫醒我就是为了给我两个喇叭?”林秋安的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嘴却不忘埋怨他几句,“唉你们问完律师啦?怎么说?”
“不是大半夜,才九点。”叶满峰轻推她示意她快回去睡,不再多说其他的话,然后满意地挥手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林秋安就被楼下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看见车间里小雁舅妈已经在打扫卫生了。
“您昨天才回来的吧?怎么不休息几天再来上班,路上奔波怪累的吧……”对上杨小雁视线的林秋安开始寒暄。
“我妈想一大早就见到你。”楼下办公室传来男人大声的抢答。
“你怎么在这里?不用去医馆?不用上课嘛?”林秋安窜出车间趴在楼梯扶手上向下望。
“来看戏。”那人大步跨出办公室,斜倚在扶手上挑眉轻笑。
“看戏?”林秋安眉心皱起。
“小秋,昨天小峰给你的东西你打开了吗?”杨小雁放下扫把就往她身上找。
“喇叭吗?用它干啥?”
“不是,那支笔!”杨小雁急得直用手拍自己大腿,“快找出来打开用上,那个嘴贱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什么笔?哪个人?”
“我昨天塞你外衣口袋的录音笔。”叶满峰承接下半个问题。
“录音笔?”
林秋安猛地一拍额头,想起来昨晚他走前神神秘秘塞进她口袋的东西,而她因为太困没来得及拿出来看就倒头睡了。
她奔向三楼。
尽管到目前为止她仍然不知道谁要来,但直觉告诉她,有录音笔出现的场合,一定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大场面。
林秋安开着录音笔忙碌了一早上,也不见其发挥应有的用途。
直到下午,它也算是见证并记录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一件对林秋安来说,如久居茅草屋后终于建起房屋水泥承重墙般的好事。
大口袋服装厂迎来了两位中坚力量。
小橙和妮妮终于各自处理完原公司的离职琐事,忙不迭地赶到了这里。
凭借着两人对好朋友事业的支持,和对林秋安的信任,她们抛下原先打下的“地基”,带着不多的行李,直奔方桑市青石镇而来。
“妮妮!小橙!”林秋安恨不得直接从二楼车间的窗户跳下去迎接她们,“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
“哎呀我还没给你们收拾住的地方呢!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们今天来!”
“行李就这么一点吗?你们……是来……不会是来旅游的吧?”林秋安拥着二人,激动之余一点不确定的线索都让她心忧,她恨不得把两个朋友绑在自己身边。
“别慌,其他行李在快递路上了,现在流行轻便出行,身外之物一律快递。”妮妮从林秋安的拥抱中抽出空来大口呼吸,顺便扫去她所有的不安。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来我开心死了……”
“你住哪?我们把东西放下……”小橙拍拍自己的行李箱拉杆,将激动的几人拉回正常轨道。
“啊啊啊这边三楼!”林秋安抢过两人的行李箱在前面带路,“一楼是仓库和办公室,二楼是车间,三楼暂时我自己住着……”
“你住三楼,和厂房一块儿?”妮妮确认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办公和生活要分开,我之前参观过另一家服装厂,看了他们的格局,我懂,但我一直没来得及再找地方……”多年的默契使得林秋安一听就知道妮妮要说什么。
“现在我们俩来了,你可以闲一点了。”
“可不敢闲,能请来你们两尊大佛,我肯定不能让你们觉得来得不值,钱得到位……”
“钱不是第一位,姐妹共事,自在最重要啦……”妮妮抬着行李箱的尾部,笑的像极了大学刚开学的那一天。
“哎巧了!我们厂现在最重要的一个订单合同,名字就叫‘自在’,是个外贸单子……”
“林总已经开始给我们介绍公司现有的业务了哈哈哈哈……”妮妮打趣儿道。
“可不敢,今天我们只谈感情,不谈工作,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小秋老板!有人找!”林秋安三人刚放下行李,坐在沙发上休息,二楼就传来隋军的声音。
“谁啊?”林秋安拉开房间门探头问。
“是我啊!林厂,爱依雅的张斌,小张,您还记得不?”
张斌,是那个当着她的面都敢造她黄谣的人。
光听声音,林秋安就一阵恶寒,那个满口黄牙的形象仿佛再次贴面而立。
“有事吗?”林秋安在里他三米远的地方站定。
张斌赔笑:“我这次来,是来给您赔不是的……”
林秋安听到这话意识到了什么,睨眼看他,于是双手插兜向前走了几步。
叶满峰送的喇叭是当天晚上挂到厂房二楼的窗外的,若不是担心扰民,林秋安是万万不可能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按下“播放”按钮的。
“我,张斌,爱依雅服装厂车间主任,在此郑重向林秋安林厂、杨小雁杨姐,以及贵厂的所有员工朋友们道歉,是我嘴贱、我满口喷粪、我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编造了你们的谣言,直播间里的那群狗叫的人也是我找的,我对不起你们,我就是个人渣……”
“吐字清晰,铿锵有力,感情充沛,很好。”林秋安站在窗台,听着喇叭里传来的道歉循环了一遍又一遍。
“你不怕这对你的名声更不好吗?”妮妮从睡梦中迷糊坐起。
“难道还能比之前更差吗?我只在乎我的厂子,别的靠边站。”
舒坦的日子如烟般难以紧握,林秋安最在乎的事情,终于还是难免出了纰漏。
“小秋,”本打算熟悉一下厂子目前业务小橙疑惑,她拿着一件刚完工的白衬衣,在自己身前比划,“你确定这批订单的尺码没有搞错吗?”
“怎么回事?”
林秋安拿起手机猛按,在“嘟”声结束的那一瞬对着自己的甲方劈头盖脸地问。
“我先跟您确认一下订单的尺码表……”林秋安手拎着合同附表一行一行的念着,“你确定155的衬衣和170的相比,只是简单的增加了几厘米衣长,而围度基本不变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手机那头传来理所当然的嗡嗡声。
“这是人穿的码吗?”
“人能不能穿我不在意,女人肯定能穿,就算穿不了,她们也会减肥了再穿的。”
林秋安哑口无言。
不是被对方的歪理折服,而是被他的理所应当噎住。
在他的眼中,好像女人就活该为了不正常的衣服削掉自己的皮肉,将自己装进那个冠冕堂皇的“美丽”陷阱里一样。
“解约,这订单我们不做了。”林秋安压下的声线在发抖,愤怒像平静湖底的水怪若隐若现。
“小林啊,”对面的声音不再假装热情,“作为哥哥,也作为时庭旭的朋友,奉劝你一句,这个订单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提要求,你们照做就好,至于最后卖给谁穿,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问题。想清楚了,再翻翻合同,看看违约金有多少再说话,不要意气用事。”
“再多说一句,不管你是真嫂子、假嫂子还是未来的嫂子,钱是钱、货是货,你总要给我一样,其他的随你。”
按照爽文一贯的走向,此时的林秋安应该打个飞的,直冲到姓徐的那里,将手里的合同甩在他脸上,再不济也要在他的办公室将合同撕成碎片,然后长臂一扬,在漫天的白纸屑中高声宣布。
“这一单,老子不干了!”
然后脚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转身离去。
可现实不是连续剧。
林秋安若是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留给徐厂的,而剩下的万分之九千的可能性,是不知缘由的沈青姨顶着已掉痂的额头谨慎的问。
“怎么了林厂,这白料子没啥问题吧?我也想着这码是有点小,但城里的小姑娘都苗条的吧,都爱美……”
美,此时的林秋安比任何时候都要讨厌这个字。
不知何时,“美”这个字,它像是一把枷锁,顶着耀眼的光环化作一批批违反人体正常体型的服饰,引诱着无数年幼无知的小姑娘,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禁锢在枷锁里面。
她们像灰姑娘里的姐姐们一样,情愿削掉自己的脚后跟,也要踏着血和伤口,为自己谋得一个看似光鲜的前程。
林秋安一时大意,就扮演了递刀后妈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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