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妮妮接到了小橙的短信,在得知陆总不日要来厂里考察的消息后,加快了动作。
林秋安养病的这几天,妮妮一直琢磨着如何在不干扰员工工作的前提下,将厂子规整得更利落一些。
目前的厂子就像是一个满是bug的代码一样,没有层级结构,没有完整的规章制度,没有最高效的运营模式,这群内部毫无同僚情分,甚至还有小规模拉帮结派的员工们聚集在一起,为了各自的目的——或短暂、或长期——企业的精神文明就如同破铜烂铁支楞在一起,倒也前脚跟后脚地跑了起来。
这样可不行。妮妮心想。
“小秋,”乘着林秋安吃完饭的空当,妮妮翻开厚厚的记录本坐在她的床前,“我这里初步拟了一些厂子的改造计划,你听一下,看看哪个的优先级更靠前。”
“员工整岁生日活动、厂房改造、三楼你的住所——也就是目前我们仨的住所——搬迁、直播间设计、以及直播装备的采买,另外,我还想在一楼仓库旁,隔出一小间房间来,做我们以后服装的展示区……”妮妮笔尖点着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一股脑儿地倾倒了出来。
“等等,你们要搬走?搬到哪里去?”一旁吹汤的叶满峰放下汤匙。
“住宿和工作区域得分开,这是我们三个一早就达成的共识。”妮妮不用抬头就掐掉了他未说出口的反驳。
“你们三个女生住一起,也不太安全,住在这边厂房三楼,我就在马路对面,有个什么事情我还能帮上忙……”叶满峰急了,递给林秋安汤碗却忘了给汤勺。
“没关系,有我在呢。我保护她们。”小橙这时候从门外进来,“妮妮,我们搬哪儿去啊?这件事我觉得得放在第一位,陆总半个月后就要来参观了,咱们得抓紧。”
“你保护?”叶满峰在一群女生的叽叽喳喳中难得插上话。
“我也这么觉得,陆总说是来参观,实则是考察,为他后续与我们厂签订长期合同做调研,所以,这一块儿,我们不能松懈。”妮妮赞同小橙的优先级排序,“哦对了,小橙她学过巴西柔术,黑带。”
叶满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我,我……怎么说我也是个男的,一身腱子肉,力气也是不可小觑的。”
“小峰,”林秋安一碗汤下肚,终于缓缓开口,“不用提什么绝对力量那套,没有什么绝对力量。而且,你放心,和小橙在一起,我们无比安全。”
她明白叶满峰担忧的点,也无意让他继续说下去,之前的意外若是再次提及,只会让妮妮和小橙徒增无谓的烦恼罢了。
“我同意先搬出去,为了我们以后得人员扩张,三楼的一部分空间先预备着做车间,另一部分,则隔出一个小房间来,做好隔音之后用来做直播间,怎么样?”
“我规划一下。”妮妮提笔记下。
“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后续我们再讨论。另外,我们一楼的仓库布局可以再优化一下,在现有的空间下提高它的存储能力,然后再隔出一个办公室来,给小橙专心做设计。妮妮,你就和我在另外的办公室挤一挤……”
“没问题,正好我一个人闲不住,我的工作也是需要有商有量的类型。”妮妮第一个跳出来赞同。
“至于服装展示区,放在二楼怎么样?车间外面的空间。”小橙提议。
林秋安掀起被子下床倒水,她拒绝了叶满峰迟一步的帮助。
“位置在哪里我没有意见,但有一点,我一定要把徐厂的订单,那个尺码别扭的白衬衣样衣挂上去……”
“可是那不是……”妮妮欲言又止。
“那是耻辱。没错。”滚烫的热水顺着林秋安的喉头翻滚着向下,就好似她一定要惩罚自已一样,“我要记住自己的耻辱,那是本不该与我们‘大口袋’扯上关联的辱女的服装,使我们厂本该对抗的服装。鞭子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不给别人抽打自己的机会。”
小橙低头思索片刻:“也挺好,反复提醒,直至刻骨铭心。”
“可是陆总过来,那样一个国际化的大企业高层,万一让他有了误解的话……”妮妮皱着眉头探身向前,握笔的手开始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按我对陆总的了解,他应该不是这样武断的人。”小橙将语速放得极慢,眸子里笃定与游移并存。
“没关系,”林秋安将病床边上的私人物品一一装进背包里,“我们要做的是‘大口袋’这个品牌,而不是他‘耐北’集团的子公司。”
瓶瓶罐罐像套圈一样,被林秋安一个接一个地扔进了背包里,空气的流动似乎停驻在了她说话的最后一秒,剩下的,好像其他人都被点住了穴位一般,只有林秋安还能在这个时空自由的动作。
“帮我拿着。”
林秋安将装得满满当当的背包递到了叶满峰的手里,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重新开始恢复正常。
“你这是要出院?”叶满峰仿佛是从一部慷慨激昂的创业剧中醒来,他手捧着林秋安的包裹,终于回归到现实中来。
“对啊!”林秋安大步走在前面,“厂子到了关键时刻,我可不能只在这里躺着。”
“可是!”背后三人齐声反对。
“你们放心!”林秋安拖长了声音,走廊的灯光也拉长了她的身影,“我只做一件不累人的活。咱们得住处我得亲自跑吧,两个外地女生在这里租房子,遇到好人倒好说,遇到黑心的,岂不是要把我厂子所剩无几的小钱钱掏个精光!”
“我可以……”叶满峰抱着背包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大学生也是学生,我发现你确实有点天赋的,教我的养生方法,我这几天试着确实有用,快点成为一代名医啊小朋友,到时候我们说不定可以合作。”
“是的是的,”妮妮在后面喜滋滋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学生第一还是学习,但是你是大学生了,也可以把恋爱放在第二位……”
“我不同意!”小橙快走几步,给了妮妮一肘子。
小橙可太清楚妮妮在说什么了。
对于叶满峰这个小屁孩,她倒不是看不上,奉行独身主义的她,一向对这世间的臭男人没有什么好印象,而这几天叶满峰的殷勤,也仅仅体现在了一个“好”字上,其余的,再无亮眼的地方。
而以他现在的情况,与又美又飒的小秋实在是不相配,若非要说相配的话,小橙觉得,至少得是陆总那个级别的才能够得上她心中的大宝贝小秋。
此刻远在魔都“耐北”高楼办公室批复报告的陆遥白,左眼皮突突地跳个不停。
是有什么喜事到了吗?陆遥白心下疑惑,他用力撑了撑眼皮,止住了跳动不停的眼睑,可惜得很,他从不迷信。
“哟,小秋老板,你回来啦!身体好些了吗?”黄毛隋军瞥见车间门口张望的林秋安,就撂下手上的活,兴奋地迎了上去。
“嗯嗯,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你们忙吧!”
林秋安扫视了一眼一切如常的车间,心里装的都是三楼的房间该如何收拾的问题,毕竟,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要完成搬家和三楼改造的事情,时间无比紧张。
“哎?”林秋安已经朝向三楼的脸,突然扭了回来,车间似乎比以往吵闹了不少,那一隅安静的角落,今天空荡荡的,“沈青姨哪去了?”
“嗯?”隋军拧眉,“不是你让她不要来上班的吗?”
林秋安轻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隋军神秘兮兮的凑上来,贴近她悄声说:“小秋老板,你也太铁面无私了吧,虽说沈青私下加班加点的事情是我打小报告给你的,但我本意不是开除她的意思,毕竟谁挣点钱都不容易,她还年纪那么大了……”
“我没有开除她。”林秋安越过小山一般的黄毛,再次往车间里沈青的工位看了一眼。
“怎么了?”妮妮跟了上来。
隋军朝着那个空着的工位下巴一抬。
“哦,她有事儿请假了,跟我说过了。”妮妮不以为意。
“请假了?”
林秋安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此刻她在心里,改造三楼是更大的事情。
于是,车间一切如常,只留下林秋安的一句话飘摇在半空中:“妮妮咱们忙完这阵之后,重点搞一搞员工的福利活动那些,我总觉得沈青姨心里藏着的事情太重太多……”
租房的事情进行的倒是顺利,林秋安几乎是在一天里就将其定了下来。
打听、走动、联系、最后联系看房。
好在小镇上的人们大多工作没有那么严格的出入控制,好在小镇里的人们对于空房没有收租金还房贷的需求,对于外来人口少、空房常空的现象,他们的要求大概率都是——租出去就行,换点零钱就行,于是林秋安的租房之旅并没有遇到多少烦心事。
房子是镇政府旁边的一栋六层小楼,林秋安租下了三楼空着的那一户小三室。
白天她们三人在厂里,隔壁再怎么忙碌也打扰不到,而到了晚上,隔壁又一直有人值班,那里的灯总是常亮着,她们晚上回家倒也安心。
小楼距离厂子只有五分钟的脚程,不近也不远,既满足她们工作与生活分开的要求,又不会在通勤路上耽搁太多时间,实在是完美。
于是搬家是在第二天早上完成的,装修队也在第三天上午进到了现场。
而沈青姨,是在那天下午,在“逃命”的路上撞见她们的。
那是一个干燥的午后,春风没能挽着春雨的手、湿湿腻腻地飘摇而来,而是自己单独的、独自的、揣着满肚子的不屈直愣愣的撞进小镇的水泥建筑的间隙里。
灰泥填补着伤痕的裂隙,泥和血融合在一起,像是三楼裹着细砂的墙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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