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把人给我交出来!”
随着一声震响,大口袋服装厂一楼的地板被门口扔过来的红砖砸出了一道裂痕,这还不够,门口那个黑矮男人,抬起他一腿彪肉的脚,朝着大铁门猛地一踹。
铁门撞到墙壁上,弹回到男人的脸前,又受了他一拳。
震动沿着墙壁,吼声顺着楼梯,直往楼上而去。
林秋安此时正在三楼和装修工人细谈着施工要求,手电钻尖锐刺耳的长音遮蔽了她的耳朵。
而此时,二楼车间的机器三三两两地停止了忙碌,她们竖耳听着这一切,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那声音是来自楼上还是脚下。
短暂的停顿后,车间重回忙碌状态,摇摆动荡的空气似乎开始恢复平稳。
直到,下一声爆裂的撞击传来。
林秋安是被杨小雁叫下楼的。
她被叫下来,却又被拦在人群身后。
叶满峰挡在了最前面。
他在对面医馆一早儿就注意到了这个在服装厂门口闹事儿的男人。
“怎么回事?谁在闹事?”
林秋安站在员工围成的人墙后面,踮着脚看热闹,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也会成为被闹事的那一个,尽管与她毫无关系。
“那娘们儿呢?把她给我叫下来!”黑矮男人小胳膊一挥,嗓门倒是粗声粗气的。
“你找谁啊?在这里瞎喊!这是你撒泼打滚的地儿吗!”
叶满峰向前一步,被他护在身后的同事们也随着他上前一步,一群人将黑矮男人挤出门槛。
“跟你有毛关系啊?搁这儿充大爷!我找你了吗?啊!我找的是你吗?”黑矮男人挺着他的大啤酒肚,往叶满峰的大腿上狠狠一撞。
“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呢!搁这儿多管闲事,赶紧闪开,让那小娘们儿下来!给我下来!”那男人往前挤着。
“你个儿都没长全呢,搁这瞎嚷嚷啥?”叶满峰抬起下巴,垂下眼皮看他。
“哈哈哈哈……”挤在后面的员工哄笑。
林秋安也被逗乐了,她个不高,被前面的人群挡着竟也看不清那黑矮男人的长相。
“你他妈的!”黑矮男人抡起手中的棍子对着铁门就是一击。
叶满峰身后的员工们犹如躲在趴窝的母鸡身下一般,随着巨响猛地瑟缩。
“你发什么疯!”黄毛隋军也站了出来。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妈的今天真晦气!”
杨小雁从人群的缝隙盯着那黑矮男人手中的棍子,离自己的儿子不到一米距离,她笑着打圆场:“哎大哥,有话好好说,你到底找谁啊?是不是搞错了?”
“不可能搞错,她就搁你这儿黑店打工,沈青,你们都认得不,把她给我喊出来!”那男人大手一挥,棍子打碎了凝滞的空气。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沈青?她看着不像是会惹事儿的人啊?”
“什么惹事儿不惹事儿,这是她那口子!就是她的孽!躲不过!”
“她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有这么一个男人?”
“可不咋的……”
“你是沈青什么人?她确实是我厂里的员工,但她这几天请假了,你不知道吗?你找她什么事?等她回来了我转告她。”林秋安踮起脚对着门口喊。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以为这个男人是找错了地方,没想到,沈青姨竟然有这么一个混账的老公,可是沈青姨这几天,不是请假了吗?
“我是她男人!还我是她什么人?请假?鬼才信!你就是这个厂子的老板吧!满口鬼话!黑心商人!我顺便教育教育你,是不是你扣着沈青那娘儿们的钱不
发啊?你这是在阎王爷门口耍心眼子!”
“别一张嘴就喷粪!我们厂从来就没有这回事儿!”黄毛隋军压下叶满峰拦着的胳膊,指着黑矮男人的鼻子就骂。
“你他么……关你什么事啊!”
“唉唉唉别吵别吵!”林秋安从人群的缝隙里挤过来,被叶满峰强行和那个男人隔开一定的安全距离。
“怎么了这是?”马路对面,妮妮和小橙采买了员工下午茶回来,面对乌泱泱的人群两脸茫然。
叶满峰一个箭步,拨开黑矮男人,冲上前去将妮妮和小橙一手一个拽了回来,推到林秋安身边,然后继续像趴窝的老母鸡一般护着身后的人。
黑矮男人被叶满峰一系列的动作推搡得差点没站稳,他杵着棍子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摔倒。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差点失态还是因为他找人的耐心已经耗尽,黑矮男人拎起棍子猛砸在叶满峰脚边。
“把沈青那娘们儿喊出来!快点!” 他嘶声裂肺地吼道。
“沈青?她不是请假了吗?”
妮妮搞不清楚这男人发狂的来龙去脉,大部分人都不懂他发怒的缘由,只有几个和沈青一个村子的人在窃窃私语。
“请假?”
那男人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时,明显有些动摇了。
若说第一次从那个小厂长嘴里听到自己老婆请假的事情,他是全然不信的,自认为那不过是她们扯的谎话罢了,可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还是从另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小妮子说的,他开始将信将疑了。
“她请假了?”黑矮男人拧起眉头,回头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似乎要从那车水马龙中将沈青找出来,“这个死女人,不好好给老子挣钱,还敢躲起来,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他嘴里骂骂咧咧的,拎起棍子好似用力地敲击了几下地面,落地声却绵软无力,黑矮男人面上有些发窘,他伸长脖子将棍子高举过头顶,越过人群指着一楼的仓库,强行挽尊道。
“我不信,你们说她请假了她就请假了?谁知道你们几个小妮子是不是合起来诓我的,这样,让我到你们楼上,我要亲自找找,找不到就算了……”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我们这里的员工,想来就来想砸门就砸门,想上楼找人我们就得迎着?”叶满峰抬手压下对面男人高举的棍子,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
“你也不是这里的员工啊!你当我不晓得啊!我跟女老板讲事情你小子凑什么热闹?”黑矮男人试图将被压下的棍子再次举起来,奈何被叶满峰死死握住,他只好作罢。
“我是……”
“算了小峰……”林秋安一手拉住叶满峰的小臂,一手扶着额头,连续的高音量输入震得她头疼,“让他去找吧,没有就是没有,节省时间,我们三楼还要施工。”
林秋安将沈青男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棍子放下,脚底的泥蹭干净,上去找可以,不能翻箱倒柜摔东西,否则,我们厂里的人谁不是吃素的。”
“这位,”林秋安指着小橙,“会柔术。这位,外号黄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人单挑一群人,打服过林勇莽那群小混混。欢南婶,那也是武力值高得很的……”
“还有我!”叶满峰上前一步,挺起胸膛昂起头,“打掉林立三颗牙……”
林秋安屈起胳膊给了他一肘击:“就你话多。”
她顺势拦住人群,给那个拼命挺胸抬头保持自己最高海拔的男人让出一条道来。
员工们低声议论着,对于林秋安同意沈青男人在厂子搜寻的事情,有无所谓的、有觉得麻烦的、有皱眉不满的,但由于她是领导,他们只好作罢。
人群磨磨蹭蹭,像是一群习惯了动物园生活之后突然被放归的小企鹅,他们挪动着极小的步伐,在这个略显得拥挤的一楼里,终于挤出一条通往楼梯的小路来。
黑矮男人象征性地蹭了蹭鞋底,手中一松、棍子“当啷”一声落在他的脚边,木棍与地板持续而细小的撞击声串珠般响起,与人群后方不知是谁的沉重而高频的呼吸声交错,像是一场下在地面和人心中潮湿的雨。他挺着大肚子开路,挤进这条狭窄的通道。
他走向楼梯,人群在他身后自发地跟着,或是监视、或是看热闹、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他像是拖着一个巨大的贝壳,“领着”这些人直奔二楼。
林秋安停在车间门口,没有跟着人群进一步往里走。她抱着双臂,面上不笑也不恼,冷眼看着这一切。
“咱们就放任他在咱得地盘上这么找吗?”黄毛隋军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不然呢,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和他打起来吧。”林秋安靠在门框上,看着屋里的人上上下下地巡视。
“咱们人多,怕他个鬼。”隋军说。
“咱们人多,所以‘占理’也会变认为‘不占理’。”叶满峰替林秋安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黑矮男人在车间转了三圈,在沈青留在工位上的外套里翻了三遍,摸走了她外套口袋里的公交卡,顺走了她工位上的保温杯——那是妮妮前两天才发的职工福利。
“我拿走我老婆的东西,天经地义!”
沈青男人搜寻的动作不停,还抽空抬头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尽管并没有人问他。
“他拿走了什么?银行卡吗?”林秋安手扒着门框,距离太远她看不真切。
“不是,公交卡。”
“哦……那就好。”她的手顺着门框垂下来,放进衣服口袋里握住了拳,“公交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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