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二楼车间的里里外外都已翻完,黑矮男人依旧没有找到沈青的身影,于是他磨磨蹭蹭地扒开人群,似乎想要确认人群中是否存在沈青躲藏的空间,接着,他朝三楼走去。
“哎!三楼是我们厂长住的地方,你硬闯?”黄毛隋军拽住他的衣服将他拉回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们心里有鬼?”黑矮男人说。
“算了,隋军,随他去吧,反正我们已经搬出去了,现在楼上就是一堆装修工具,看他能找出个啥来……”林秋安拦住隋军。
果不其然,黑矮男人爬上三楼,只是粗粗望了一眼空旷的房间,见楼上没有躲藏的地方,就往楼下走。
“现在你满意了吧!”林秋安抱起双臂跟在他后面,走下楼梯。
“我还有一楼没看呢?你急啥?”黑矮男人不看她,半是认真半是掩饰尴尬。
“最开始是谁在楼下敲敲打打闹事啊?这还说没看?”
林秋安跟着前面那个短小高频的步伐,一圈又一圈地绕下楼,她的视线轻易地越过他的头顶,看向一楼仓库层层叠叠的货架,那里堆满了完工的“白料子”成衣和半成品。
货架整齐的排列着,侧面对着大门,从紧挨着南边的墙开始、一排一排延伸至屋内,最近的那一个货架紧挨着楼梯,将其下方的空间严密地遮挡起来。而楼梯斜对角的位置、也就是大门正对着靠里的那一个角落,唯一的一个货架靠西面墙立着,与其他的货架形成了九十度的夹角——那是林秋安为了节约角落的空间特意如此摆放的。
林秋安瞥见那里堆积着满满的“白料子”。
“一楼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藏了。”黑矮男人快走几步下了楼梯。
林秋安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一紧,快步跟了上去。
黑矮男人搬开紧挨着楼梯的那一排货架,扬起眉毛睁大眼睛,好似已经抓住了沈青的小尾巴,他猛地一躬身子,折起矮胖的身体将头探进了楼梯下方的空间。
“啊哈!”
林秋安她们被这男人一惊一乍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几个员工跟着问:“有吗?在下面吗?”
黑矮男人不说话,只是保持着半个身体藏在楼梯下方的姿势不动,手上不耐烦地将那里堆积的布料等杂物一件一件地扒拉出来。
“妈的!耍老子!”他咒骂道。
“嘴巴放干净点!”叶满峰朝着他拱起的屁股就是一脚,可惜被林秋安抬手拍了回去。
她拽住叶满峰的衣角,示意他往后站,同时也将凑热闹的员工们往身后赶。
“您找完了吗?”林秋安手扶着货架,阴阳怪气地问,“找着沈青那个大活人了吗?”
见他不说话,林秋安继续嘴上不饶人:“厂子总共三层楼,你也都看了,能拿的能顺走的你都揣兜里了,不能翻不能动的你也都翻的乱七八糟了,这下总该相信我们没有把她藏在这里了吧?奉劝你一句,差不多得了啊,车间里弄乱的就算了,也不劳烦你再跑一趟收拾了,但这里,你弄乱的这个货架,该复原复原、该收拾收拾,别想甩甩手就跑……隋军,盯着他,收完后送走。”
“没问题!”
隋军等着出手等好久了,这下终于有他发挥作用的空间了。
只见他三两步走到楼梯下,长臂一挥、拎住他的后脖颈往后一提,黑矮男人就被他从楼梯下方的空间捞了出来。
“兄弟,别动手,我收!我这就收拾!”黑矮男人谄媚的笑,几乎住在牌桌上的他,早就听说过黄毛和林勇莽那伙人之间的故事了,他不敢不怕。
林秋安安排完这收尾工作之后,将装修工人重新送上三楼,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急匆匆地赶下来,见黑矮男人在隋军的控制下乖乖地将扔在地上的白料子一件一件的捡起来,再生疏地叠起来放回原位,林秋安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她倚靠着楼梯坐在台阶上,眼睛顾着那边。
员工们此时三两成群,有返回车间做工的,有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的,还有躲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他们像是寒冬里枝头三三两两邻羽而依的麻雀,没偷吃果子也没吵到别人,林秋安也就不强行驱赶他们离开。
“白料子”快要叠完,这场闹剧也将进尾声,叶满峰却一直没有离开。
他晃悠在门口的货架边,不时的看看马路对面的医馆,又回过头来探头望一眼楼梯下的两人,他无所事事地摩挲着货架上的布料,像是在检查仓库的安全隐患一样,顺着货架间狭窄的过道慢悠悠的穿行,最后在楼梯口二人的面前站定。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黑矮男人面前,无形中给了对方不小的压力。
“你也来监督我?”黑矮男人不满。
“少废话,我爱站哪站哪。”
黑矮男人不再作声,他低头收拾完地上最后一点摊开的布料,将其整整齐齐地放回货架上之后,他抬起头,对上黄毛的眼睛。
“兄弟,我收拾完了,你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隋军不说话,他和叶满峰对视了一眼,接着他看向一旁愣神的林秋安。
“林长,你看……”
“放他走吧。”
尽管到头来她是占理的那一个,可林秋安没有继续针对他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地,了结了这一切。
“就这么……”
“算啦。”叶满峰拦下心有不甘的黄毛,眼神示意他不要再抓着那男人不放。
“多谢!”黑矮男人一边拱手一边朝着门外走,深怕晚了一步黄毛就要对他下手。
黑矮男人后退到门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下一步,他要去哪里寻找他的妻子呢?
“关门。”林秋安扶着楼梯扶手站了起来,她踮起脚看着门外走远的身影,像是驱赶瘟神一样命令道。
叶满峰不等她话音落下,小跑两步到门口,左右观望一阵,确认没有人在一旁偷窥后,他踢了一脚黑矮男人落在门口的木棍,合上了门。
“哥们儿你不回医馆上班吗?”黄毛隋军见状问道。
叶满峰不搭话,而是看向楼梯旁那个脸色苍白呼吸沉重的人。
“出来吧。”纸一般白皙脸上的红唇翕动。
“去哪儿?”黄毛隋军疑惑。
同样疑惑的还有一旁看热闹的准备离去的员工们。
几乎是同时,叶满峰和林秋安的目光在一楼仓库的半空中汇合,一齐看向西南角的那一排货架。
“谁啊?”
“怎么啦?”
“有小偷藏在这里吗?”
“也没听说有人丢东西啊!”
“……”
一时间,围观的小麻雀们“轰”的一声全部变为了小蜜蜂,“嗡嗡”声渐起,林秋安的目光尽头,那一堆“白料子”终于演不下去了。
“哎呀!那里有东西在动!”
“哪里哪里?”
“料子下面!那是个人吗?”
那是个人。
沈青剥开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的“白料子”,这些又厚又不透气的布料裹在她的身上、头上,她简直快要窒息。
也不知道这些衣服未来的主人——那些美好的女孩子们——穿在身上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否会像她一样,觉得胸腔憋闷、无法呼吸。
这是她躲在这里的第三天了。
三天前,她接到在外务工的女儿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儿哭着跟她说,爸爸偷偷用她的身份信息在无良网站借了高利贷,已经逾期一个月了,催债的马上就要找到她的头上来,她已经丢了工作、搬了家、换了手机……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而女儿打电话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找妈妈借钱补这个由黑心爸爸捅出来的窟窿,而是叮嘱妈妈,高利贷找不到自己,必然会找去爸爸那里,而那个胆小怕事的懦夫爸爸知道后,下一秒钟就会将全部的压力转移到妈妈身上。
而等到那时候,逼她给钱还债是小,怕的是他又和从前一样,将满腔的怒火和憋屈,发泄到妈妈身上,她在外唯唯诺诺、在家威风凛凛的爸爸,又不知道会将妈妈打成什么样子……
沈青怕了。
她不怕死,不怕被打,也不怕身上脸上的伤疤惹人笑话。她唯一怕的,是万一她死了,她那个在外无依无靠的独苗苗女儿,既没有近亲可依靠、还有那个永远在牌桌上浑浑噩噩的爸爸,拽着她的后腿不让她逃脱这个上漏下湿的家。
所以,她不能死,她得活着。
沈青从她男人的棍棒下一次次的虎口逃生。她一次次的求饶、一次次的许下诺言、夸下海口,她说自己现在打工的这个厂子,单价高、老板好,她说自己能挣到钱,她能帮家里补上这个窟窿。
于是,她开始加班加点地干活,在林秋安没有限制每个人制衣件数的那段时间里,她拿到的工资是最多的。
在杨小雁请假找律师咨询造谣事情的那段时间里,她甚至得到了林秋安的信赖,还拿到了厂里大门的钥匙,也正是在那时,她偷配了备用钥匙,私自攥在手里。高单价的“蓝料子”来的那段时间里,她眼里的光芒亮起又熄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