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猜测郁瓷从来没去过那条美食街。
小郁同学长着高岭之花的昳丽容貌，在校活动范围却只有宿舍教室两点一线，人际关系更简单得不行，——霍骁就没见过谁来宿舍找过他，接打电话也少见，更是从没看他朋友圈里有任何第二人存在的影子。
该说是得亏小郁素来带着口罩，平时和锯嘴葫芦似的自闭吗？若是他不遮掩一下…诡计多端居心拨测的狂蜂浪蝶，恐怕很快就能踏破宿舍的门槛。
要不是有人拍到郁瓷昨天在食堂里的照片，霍骁还会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在海大食堂用过餐。
霍骁说，“那条美食街旁边还有个夜市，天南地北的小吃什么都有…炸串冒菜锅巴土豆之类的，我猜你还没去过吧？”
昨天食堂帖子里居然还有食堂工作人员跳出来感叹，说郁瓷吃个饭把麻辣香锅老板打破了时段单号的纪录。
霍骁寻思小郁同学虽然是海平人，但似乎偏爱吃辣，说这几个他兴许会有兴趣。
小郁同学清凌凌的眼睛转过来，默不作声地凝视了他几秒，轻轻点头。
霍骁被这安静的眼神看得胸口发胀。
很久之后霍骁在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看那副很有名的《带珍珠耳环的少女》，领他参观的合作者介绍说什么惊鸿一瞥的眼神、这幅画是画界的珍珠黑暗中的明灯。
霍骁看着那画，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因为属于他的灯与珍珠他早已遇见。
*
出门前霍骁依旧是拿出了准备好的黑色口罩。
“有点大了。”小郁同学的手指勾着口罩，声音听上去有点闷，但还是乖乖戴了上去。
霍骁一看，还真是，大半个脸都被遮住，就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明明可以不戴的，怎么就这么乖，一点都不会拒绝人。霍骁被迷得七晕八素，当即决定要保护室友不被坏人骗。
他低头，“换个小点的？”
郁瓷挪开眼，“算了，用都用了。”
一直到美食街前，这口罩都好端端地戴在小郁同学的脸上。霍骁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同时在想家里这么多工业生产线，能不能改一条做口罩。
品牌名字已经想好了，就叫HX，印在口罩边沿上，专供小郁同学。
郁瓷站在钵仔糕小摊前问霍骁想吃什么味道的时候，霍骁说“和你一样就行，不挑。”。
然后拿出手机给遥远的老父亲发消息，问能不能给他个车间。
他们吃着钵仔糕继续向前，霍骁几口就吞完了，郁瓷小口小口咬着，在一家土笋冻的店前站定，土瓷的盖碗叠了两层，每个碗里都有亮晶晶的果冻，和钵仔糕有点像，但是……
郁瓷凝重地观摩果冻物里不知道是蔬菜还是虫子的东西时，霍骁收到了老父亲“臭小子你想干嘛”的回复，他果断Re：不给别问。
老父亲：？
第一次见到超出认知的食物的小猫很可爱，看上去很想尝试又不敢伸爪。霍骁果断抛弃老父亲，欣赏了一会儿小猫咪纠结的表情。
“说是土笋冻，其实是沙虫做的。沙虫你知道吧，就海里那个……”霍骁说。
在他打算哄着人去感受食物多样性的时候，郁瓷已经默默扭头，打算去其他摊位了。看来是已经认为此物并非他可驾驭之物，霍骁只好作罢。
一路上郁瓷买了一大堆小吃，几乎把摊位买了个遍，东西最后都由霍骁提着。大多东西都有买霍骁的份，郁瓷对于他提东西也没什么意见。
美食街的转角有一处花坛分割出来的小广场，驻场的乐队在露天舞台上唱歌，他们就在底下找了个桌位坐着。
霍骁提议找个店坐着吃东西，郁瓷拒绝了。
舞台虽然简陋，但是背景灯带和图案做得都很不错，两侧是美食街齐整的小摊，人声鼎沸，朦胧的念唱在耳边漂浮，空气里满溢食物的香气，光线绚烂得让人恍惚。
郁瓷把吸管戳进柠檬茶，突然说，“……我好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霍骁当然看得出来这一点，小郁同学肯定不怎么吃小吃零食，许多常见的小吃他都要观察一下研判食材能否接受才会买。
就是不知道是他不喜欢吃还是家里管得太严格。
看桌上满满当当的一大堆，霍骁觉得恐怕是后者。
“那你现在开心吗？”霍骁问。
郁瓷垂下眼，吸管戳了戳杯底的青柠片，“……这个问题问得好奇怪。”
“因为我怕你不喜欢。”霍骁回答得很坦率，散漫不羁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认真，“小郁同学，你好像不太会拒绝别人。要是你不说，下次我还会一厢情愿的把你拉去其他地方哦？”
郁瓷咬了一下吸管，看他，又是那种霍骁看不懂的温顺沉静的眼神，“好啊。”
这一瞬间霍骁很想亲吻他的眼睛，但他只是把一次性筷子撕开，递进他的手里。
*
夜幕低垂，房间被柔和的灯光笼罩。落地窗外，夜景灯火辉煌，城市的喧嚣在这层高楼之上变得遥远。
沉重的窗帷幕，厚实的地毯，暖黄的光把房间每一角都渲染得富丽堂皇。顾闲庭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翻动的剧本被台灯的光芒照得发亮。
青年蹲在他的脚边，双手轻柔地捏着顾闲庭的小腿。他的动作舒缓，心中的紧张却与时俱增。
“在剧组里怎么样？”顾闲庭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打破了房间的静默。
他没有放下剧本，眼神仍旧聚焦在行间字里。
青年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谦卑和感激，“谢谢先生，组里很好，大家都是老前辈，对我很是照顾。”
“那便好。”顾闲庭轻轻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梅应妒这个角色我那日一看便心喜，你要好好演。”
“剧本熟读完了吗？”他问，没等青年回答，继续说，“梅应妒前往宿州前夜与义父沈千秋秉烛夜谈的那一段，演来我看看。”
手指抚过那一行字，顾闲庭念，“「我已经和周思维说过，让他多照拂你。你到宿州后可直接寻他。」”
得亏青年一拿到剧本就把梅应妒相关的情节囫囵背了好几遍！他酝酿了几秒，脊背挺直，让那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降临到他身上。
他轻声回应，“多谢义父——”
顾闲庭突然伸手捏起青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直视自己，“表情不对，答谢的时候，神色要隐约抗拒一些。”
青年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尝试辩解，“可是梅应妒此行凶险，有义父照拂，应满心欢喜才是？”
顾闲庭的手指在他的下巴上增加了力度，皮肤的压迫让人不适，青年几乎是以为他正不虞，却见男人的唇角却挂起一丝笑。
“小孩子心高气旺，总觉着能靠自己能做出些什么大事来。听到沈千秋让人照拂他，他心里肯定觉着不喜，心里埋怨几句都说不定。你看后面他到了宿州也没寻那周思维，哪里是什么忘了，分明是不想去。”
这种对梅应妒的理解，青年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是。在剧本里梅应妒待谁都极好，但和众人都有种高岭之花的疏离感。这种人当然自尊心强烈。
顾闲庭的手还紧紧地捏着他的下巴，那点痛感现在比不过青年火辣辣的羞愧了。他作为一个演员没揣摩透角色，还被金主点了出来。
他心里坎坷不安的时候，顾闲庭把手收了回去，重新把目光放回剧本上，“今天就到这儿吧。你要多抽空回家看看，小朋友成年不意味着就能撒手不管了。工作虽忙，但也要多关注家人。”
青年退了出去，刚一出门踏进走廊，守着的保镖就递上来一个黑匣子打开给他，“万先生，您的手机。车已经备好了，请跟我来。”
“谢谢啊。”万江说，拎起手机，揣摩顾闲庭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朋友？是说弟弟么。
万江当然不奇怪为什么顾闲庭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娱乐圈处处都能教会人权利二字怎么读怎么写。
对于那些权贵而言，普通人是没什么秘密的。
他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只需要他们一句话，就可以压缩成薄薄的几页纸呈在桌面上，扔进碎纸机里。
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是未知联系人和……弟弟的。万江神色一凛，弟弟的性格他知道，若非是有要紧的事，他绝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思及顾闲庭说的话，万江心里一跳。
坐在车上，他开启前后座的挡板，忙不迭地联系了弟弟。
问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时，弟弟的回答突然变得支支吾吾。
“没什么，就是，有个同学突然信息素紊乱症犯病，我是Beta，上网查了一下也不太明白，所以……哥哥，你知道这个病吗？”
万河说话颠三倒四，但是万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Beta闻不到信息素，无法理解这对Alpha和Omega代表着什么，所以想问问作为Omega的哥哥。
弟弟不知道他问这个可是问对人了。
万江的分化期来得晚。十八岁生日那天，很平淡的晚上，他在酒吧打工卖酒，突然觉得身体不适，他凌晨三点下了工后，觉得生日该对自己好点，去医院挂了急诊，一检查才知道分化成了Omega。
没有网上说的把周围弄得人仰马翻，把Alpha刺激成疯狗，顶多就是同事嘟囔了一句你身上香水是不是喷太多了。
医生捏着信息素检测单，说是信息素紊乱症，开了一堆的药让万江去结账拿药，万江哦了一声拿了单子就出了医院。
那会儿正是缺钱的时候，挂个急诊已经是他很放纵的结果。花大钱去买药绝不可能。
网上是这样说信息素紊乱症的：信息素分泌不稳定，发热期推迟或者不进入发热期；情绪波动大或情绪控制能力下降；对信息素不敏感，同时易对其他信息素产生排斥甚至过敏……
万江是信息素分泌微弱到几近于无得那种，无限趋近于Beta，对于他来说……
“是幸运。”万江低声说。
“诶？”电话那头的弟弟愣住了。
万江顿觉失言，尽管挡板放下，狭小的车厢里只有他一人，但他脸上还是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抱歉啊小河，我刚在想其他事情。这个病可大可小，具体的还是要看个体表现。”
他话锋一转，“不过真稀奇啊，第一次看你关注这种性别上的事情……是在学校里交到了新朋友吗？Alpha还是Omega？”
虽然不说，但郁瓷其实很喜欢这种身处闹市没有人认识他的自由感觉。
但他自己不会来，而郁先生这个身份认识的人里，没人会带他来。
*
梅应妒这个角色没有原型，后面万江剧情线的时候会交代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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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灯与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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