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高大植物挤着露出一小片天空,元辞的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贺冰把他拉进深山老林之后就不管了。
林子强冲下山崖那一幕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元辞脑子里挥之不去。元辞不自觉地咬着指骨,嘴里出现一股咸味儿才惊觉把自己咬破了。
元辞猛地站起来,望着渗出血水的指头,眉头紧皱起来。
除了护林人木屋,放眼四周什么人造的东西都没有,安静的可怕,他不记得来时的路,不知什么时候贺冰也不见了,一种被遗弃荒野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元辞慌慌张张冲进小木屋,贺冰根本不在这里,元辞的脑子瞬间大了,贺冰也抛弃他了么?
惊慌失措中元辞碰翻了一个置物柜,置物柜里的铝锅和水壶哗啦一声全撒在地上,乒乒乓乓一阵。
“吱呀”一声。
元辞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去,贺冰从后墙窗户里往里张望,看着一地狼藉,不悦道:“你拆家么?”
看到大活人,元辞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元辞揣着胳膊义正言辞:“是你地方太小,摆的还有问题,怎么能怪我。还有您未经允许就把我带到这里,使我面临险境,这算是胁迫。”
贺冰揶揄,“你还懂法?再者我作为一个上司,需要下属来帮我处理一点事情,这有问题么?这算什么险境?”
元辞冷笑:“我的工作内容不包括处理您的私事。”
贺冰:“也没说不包括,再说我又没说不给你开工资。”
元辞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恨恨地关上了窗户。
不得不说和贺冰抬杠几句,元辞心情好多了。
贺冰见他犯神经那阵下去了,继续蹲下身拔草,他压根不指望元辞这个长工,还是得自己亲自下地除草。
这片菜园就在木屋后边,用石头勉强垒出了边界,里面稀稀拉拉长了一畦韭菜,草盛豆苗稀,韭菜已经被草淹了,只能说是种了个寂寞,但贺冰乐此不疲。
那会元辞看了一眼,只觉得城里人真洋气,草地里还能长韭菜。
元辞并不知道的是,这个丛林深处的小木屋,包括这片菜地和小水塘是贺冰的秘密基地,连于海潮都不知道,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每个男孩子都梦想着有一个原始丛林里的秘密基地,里面有生存物资和武器,等到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躲进基地里,和大坏蛋做斗争,拯救世界。
但是男孩子终究会长大,会慢慢发现世界上没有一个等着他们斗争的大坏蛋,他们也没有能力去拯救世界,所以他们心里的秘密基地便慢慢变成了废墟,并且为小时候有那样可笑的梦想感到羞耻。
但是贺冰从小就是个很犟的小孩,他第一次有了秘密基地的想法后,便轻易不会改变。
几年前他偶尔得知了这个地方,第一时间就买下了这片山林,真的把这座小木屋变成了他的秘密基地,每当他有无法排遣的情绪时就会躲进这里消失一段时间,恢复力量,出去后便能度过一切难关。
贺冰知道元辞很难过,也知道元辞不会和他说,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秘密基地分享给元辞,希望基地可以帮助他疗伤。
元辞单手托腮坐在书桌前,从面前窗户望出去,水塘碧波荡漾,天空一碧如洗,大块的云团像是要从天空上掉下来一样,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这个地方美得惊人。
元辞随手抽开书屉,原以为里面空空荡荡,没想到抽屉里摆满了英文原籍书,翻开书页,里面都是规整的笔记,因为年代久远都有些掉色了,但依旧看得出当年写笔记的人有多用心。
恰好贺冰从外边进来,元辞偷偷翻看他的东西被他抓个正着,元辞也有点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打开了。”
贺冰:“不小心还能这么大力气?”
元辞自知理亏,要把书往抽屉里塞。
“没说不让你看。”
元辞:“我不想看了。”
贺冰没再和他抬杠,而是自顾地说:“这里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贺冰知道他心里有事,但他不想说,贺冰就不问。
元辞的心被狠狠掐了一下,“你不怕我么?”
“怕你?”贺冰低声说,“再努力还不是被我摁在泥坑里。”
静谧的空气中,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丝异样的感觉在空气中蔓延。
元辞猛不丁地说:“我刺伤过人。”
贺冰的呼吸都轻了,小心翼翼等待着,但是元辞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安静了,直到贺冰以为元辞不再想继续说下去,元辞慢慢地说:“初中的时候,我和同学发生了冲突,用水果刀把他刺伤了。”
贺冰:“哦?”
贺冰的冷淡让元辞意外,甚至那个微微上扬的语调都让元辞觉得贺冰是作为一个倾听者的礼貌而已,他好似对这事不感兴趣。
元辞还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贺冰眼里就像是个小蜗牛,终于把软嫩的触角伸了出来,贺冰生怕自己一碰元辞就会缩回去,那这场对话就会变得前功尽弃。
元辞抬起头看向贺冰:“您不想问问原因么?”
贺冰:“也许你要是想说,会告诉我的。”
元辞想了想,“因为他拉拢几个男孩子,把我堵在了厕所里。”
长得清秀漂亮一些的男孩子如果性格不够强硬,家庭背景再不是特别好,很容易成为被霸凌的对象,贺冰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心里已经被揪紧了。
贺冰:“有些初中生无法无天起来,是很讨厌。”
元辞轻叹一声,“岂止是讨厌啊。”
这一生轻叹仿佛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贺冰想说点安慰的话来,但发现说什么都无能为力。
贺冰从小到大就是正义之光,他没经历过校园暴力,但不妨碍他看见过把人摁进马桶里的学生,只因为那个怯弱的小孩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抽烟。
成年人总是忽略小孩的忧虑,觉得他们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只是天天上学,有什么好心烦的呢?不就是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么?几个小孩凑在一起,能有多大点事?
但并不是这样,暴力和孤立发生在每一个年龄段,未完全驯化的青少年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出人性中的恶。学校是一个高度封闭的熟人社会,你今天和他发生了冲突,就要时时刻刻提防他的打击报复,甚至都没法躲避,要好几年都活在被打击报复的阴影之下,对心灵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
贺冰:“抱歉。”
元辞笑起来,一扫刚才的阴霾,“您道什么歉?”
贺冰:“我不知道你的经历了什么,却想贸然干涉你的决定。”
元辞歪头:“您干涉了吗?”
贺冰:“那会儿是想劝你主动投案来着。”
元辞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笑着说:“也许您没做错,我这样的恐怖分子,在大街上乱晃可不合适。”
贺冰下意识说,“不恐怖,挺可爱的。”
元辞:“?”
贺冰仿佛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明显地卡顿了一下,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跟我外甥似的。”
显得自己十分像个成熟的长辈。
元辞“咦”了一下,又觉得好笑,“您都有外甥了,那不得喊你舅舅,他多大?”
贺冰:“十九岁,大一了。”
元辞有些被惊讶到了,“才比我小四岁哎,我俩得是同辈,贺总往后我得喊你叔叔。”
贺叔叔似乎对新称呼有些不受用,元辞喊过两遍之后主动跑了,留下元辞一个人继续在屋里放懒。
元辞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望着远方澄澈的天空,心里开始嫉妒起那个素未谋面的贺冰外甥来,有贺冰这样的人做舅舅,那真是一个幸运的小狗。
贺冰说自己像他的外甥,是不是就能解释他不经意间对自己的照顾呢?
好似唯有这样才能解释的过去,贺冰拿他当一个小辈,对自己是长辈对小辈似的关照,所以由着他任性撒泼,为他捅的篓子善后,在人生道路上给他作为过来人的引导。
元辞就这样的说服了自己,并且为自己先前对他存有的旖旎幻想感到不堪。
贺冰是个很好的人,他值得最完美的。自己只是个怪物,那份喜欢只配跟着他的身体秘密一起被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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