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案中案(2)

大理寺照常运行。

黄昏时分,岑殊闭着眼睛伏在桌上,把手边的案卷推了推,聂思弦立刻拿起来放到该放的地方去。洛尘找了件衣服给岑殊盖上。淳于维不忍打搅岑殊休息,站起来退到屋外。乔鸿则照旧在牢里看犯人,偶尔抽空掀几页闲书。

大理寺堂上众人早就散了,唯独江溟听了岑湛说的重案,还拉着岑湛的袖子问东问西,意图让双方放松:“说来听听,今天又接了些什么案子?”

“好几个呢,我慢慢说给你听?”

“快讲!”

“最末一个是秀才杀了他爹。这个秀才天资平平,从小被逼着拼命上进,于是非常厌学。偏生他父亲又喜欢成天在他耳朵边没完没了念叨读书学习怎么怎么重要,把秀才折磨得寝食难安,心想要么自己去死,要么永远让爹闭嘴,就把爹杀了。”

“天哪,这秀才也太偏激了,一下子把自己和爹都毁了……不过这个爹也不能说无辜吧?”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来了个不认识的女人,一身华服,一开口就问:“请问岑寺卿现在何处?”

岑湛上前道:“在屋内休息,要我领您去见他?”“不必了,我自去。”

女人的身影一消失在堂上,岑湛面色凝重地凑在江溟耳边说:“怕是要有大事了!”江溟正待问,却恍然大悟,“啊”了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对岑湛说:“我也看出来了!这女人我想起来了,是……”

见这女子堂而皇之走到了书房前,淳于维有些不悦地拦阻:“姑娘且回罢,岑寺卿正在休息,不欲见客。”女子施礼道:“打扰岑寺卿休息实在抱歉,但是我家主人有紧急要事与岑寺卿相商,耽搁不得。”

淳于维还想拦阻,洛尘已经开了书房门,瞧见女子,大吃一惊,虽然显得不情不愿,还是拉开门让女子进来了。岑殊也已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抬起头一眼看到女子,当即说:“我知道了。要我现在过去?”女子笑吟吟地再次行礼:“岑寺卿请罢。”

岑殊跟着女子走到外面,上了四周蒙着厚重布帘的轿子。一路颠簸后到了目的地,岑殊下轿,随着那女子进屋,站定后对座上的人道:“臣岑殊,参见陛下。”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御书房,端坐的人便是承庆女帝高瞾华。她一如既往地神情淡淡,轻启薄唇:“平身。”

“陛下说召臣来有要事相商,是何要事?”岑殊开门见山。

“不愧是岑卿,跟你说话从来不用兜圈子。”高瞾华细长的凤眼打量着岑殊。

民间有不少好事的传言,岑家兄妹被这般重用,一准和承庆帝有什么不可言喻的首尾。鲜为人知的是兄妹俩都是承庆帝的救命恩人。当年某座宫殿失火,还是公主伴读的岑湛将高瞾华救出;后来一次围猎,岑殊从刺客手里救了高瞾华的命。

高瞾华自然是欣赏岑殊的。抛开那张炫目的面孔不说,清冷淡漠的性子,还有不世之才和她极其相像;坚毅正直,不肯轻易委屈自己,这是高瞾华所羡慕的;此外更难得的是,岑殊的正直还留有那么一些余地,能够在关键时刻适当妥协,那是为了走更远的路、做更多的事。不过欣赏归欣赏,谁也不会对对方有男女之情——这也是他们最相似的一点,无心情爱。

高瞾华将手里的字纸交给岑殊:“你自己先看罢,这比由朕来解释要好。”

岑殊手里是两份字据,一份是新任都督的告密信,说清点以后发现库内军饷远不及朝廷拨给的数目,怀疑朝中有人动了手脚;另一份是御史台的,里面讲的是兵部尚书沈崇嘉的资财似乎有问题,但是尚找不到证据。

沈崇嘉……他不是淳于维父亲,老太傅的徒弟吗?

岑殊扫视完字据:“陛下是怀疑沈尚书贪墨?”

高瞾华看着岑殊:“一切都还未水落石出,怀疑又有什么用?”

岑殊已然明白了:“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有你这句,朕便放心了。”高瞾华想了想,“今天下午,准你半天假罢。”

岑殊断然拒绝:“陛下,大理寺事务臣不能不参与,况且臣并不累。”

高瞾华眯起眼:“岑卿这是信不过你诸位下属?”

“凡事总要亲眼见才好。而且大理寺判案,寺卿是务必到场的,臣实难从命。再者……大理寺内有桩大案尚未有结果。”

“哦?”高瞾华挑眉,“什么大案?”

“我堂弟岑誉时的家奴暗中状告他拐带且买卖良人为奴,不过目前还未有实质性的证据。请陛下放心,臣决不会因为与他是堂兄弟就手下留情。”

“这么说来,我现在交给你这贪墨案倒是不合适了。”

“臣不敢,多为陛下分担是臣之幸。”

最终听得高瞾华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朕的话已是说到位了,怎么办还是在你自己。你先回罢。”说罢她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小心一下淳于维,他和太傅怎么说也是亲父子。”

出了御书房,坐上轿子,岑殊忽然有力不从心之感压在心头。

上一个拐带良人的案子还悬而未决,现在又来一个。贪墨受贿,还是军饷,且嫌疑人位高权重手眼通天,账记可造假,人证可说谎,字据可销毁,这能从何断起?

他实在禁不住在心里埋怨承庆帝。她信任他重用他,他自是感激,只是这帝王心术实在没法不叫他心累。

街角一个蛮僻静的小饭馆里,聂思弦完全没理面前的饭菜,只是忧虑而沉默地瞅着食欲不振,拿着筷子胡乱拨拉饭菜的岑殊。

本来大理寺的饭菜都差不多了,但是聂思弦见岑殊情绪不佳,就说想带他出去吃。其他人都觉得聂思弦用心不良,岑殊竟答应了。

岑殊记得,脚刚沾地便被洛尘扶住,后面还跟着淳于维焦急的声音:“岑寺卿?”

淳于维一片好意加一片衷心,岑殊自然心领,可如今涉案的嫌疑人和他多少有点关系,再加上他对自己的爱意,岑殊不是很想面对他。

这小饭馆饮食是清淡,但总体多少寒酸了些,倒不是聂思弦小气,是岑殊自己非选在这吃。没精打采地潦草对付了差不多半碗饭,岑殊拿起旁边的茶壶,也不往杯子里倒,就这么直接对着壶嘴灌了几口下去,谁知道几口灌完,他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身体摇晃。聂思弦当然一眼看出了不对劲,赶紧走过去扶着岑殊,拿起茶壶一闻,哪来的茶,这就是一壶酒啊!他立刻把小二叫来,质问道:“怎么回事!我们要的不是茶吗?结果给来了壶酒?!”

小二哆哆嗦嗦,忙不迭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小人弄错了……小人这就给你们换……”

“还不快去!换点醒酒的东西来!”聂思弦气得本来还想理论更多,但见岑殊不舒服,只得先放了这糊涂小二。但见岑殊靠在他身上,一直念叨些听不清的话。聂思弦低头听了半天,只听见什么“我累了”之类的话。

聂思弦叹气:“你心气太高了,眼里又容不得沙子……”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合适,赶紧刹住,忽而想到反正岑殊现在神志不清,不如说点他原先不敢说的。

起初他对岑殊这个人,完全就是好奇而已。在商场上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精明者有之,愚蠢者有之,八面玲珑者有之,一根筋者亦有之。唯独岑殊在他眼里是有一种品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的妙处。最先他反复逗弄岑殊,不过是觉着好玩,想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岑殊未多理会,他只得安安分分忙公事。原先在他以为自己忙公事也只是想混日子而已,谁知他紧接着竟发现自己对岑殊注意的渴望不知何时像上瘾了,甚至有过舍了苦心经营许久的商道,一心一意跟着岑殊断案,而他最后说服自己不要放弃商道的理由却也和岑殊有关:大理寺总是有地方需用钱的。

一辈子精明,最怕自己沦陷在感情中的聂思弦最终丢盔弃甲地对自己承认了:他是看上这个外在冷冰冰,偏生生了一身钩人本事的家伙了。

“说实话罢,起初为什么进大理寺,我早忘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求,只愿你下辈子是个傻的,我花言巧语把你骗到手,抱回家养着。”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对,赶紧补充:“也不能全傻,至少感情上是个傻子。不,平常还是也傻一点吧,那样就不用跟现在一样受累了……”

岑殊这种人肯定是不会轻易动情的,所以他只好赌,赌自己能占多大一块地方,又有多少进步空间。他当然怕赌输,但是他更怕无所作为导致彻底错过,更何况他的对手们更都是如狼似虎。

洛尘那家伙,成天一幅笑吟吟的模样,实际一肚子肮脏心思;乔鸿,一条疯狗,盯岑殊盯得跟那什么似的;淳于维……等等!这个家伙!岑殊今天回来看他的眼神比昨天更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和他有关的事吗?

明白了,岑殊是被找去见了承庆帝,查一件和淳于维有关系的事……不对,一个淳于维不至于让女帝大动干戈,那肯定和淳于太傅有关!太傅又不是女帝轻易能动的,那就只有他的某个重要党羽了。

这时候那个倒霉小二已经给换了茶水和醒酒汤过来,拿走了桌上的酒,然后不知和什么人搭起了话:“哎,今个又得空来了?”

一个并不算好听的女声答道:“老样子。”

“我手上正有一壶,但是刚被后面那桌的客人喝过几口……”

“没事,我不挑。”

聂思弦抬头看了那女客一眼,恰好那女客也看了他们一眼,便走到一旁独酌起来。只见她穿的是粗布裙,面黄肌瘦,以刻板印象来说谈不上好看,但是她脚上那双鞋引起了聂思弦的注意。

原因无他,穿这种鞋的一般都是地位不低的官吏家仆。这种鞋价钱虽说对于小户人家算奢侈品,但是结实,不容易坏,也难怪这女子把一身的衣服都换掉,独独留这双鞋了。

既然主子地位不低,这个丫鬟为什么穿破旧衣裳来这种地方喝便宜酒?聂思弦不知是否有用,还是暗暗记下了那女子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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