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直到丹菊慌张的闯入书房之中,这沉默才被打破来。
“令君!全儿他又烧起来了。”
丹菊的声音里透着惊慌,她怀中抱着小人儿一张小脸满是病态的潮红。
“丹菊你先别急,我这就去请大夫!”
说着魏有之起身便要往外去。
“太慢了,我的马车就听在县衙偏门处,直接将孩子送过去。”
朱宁玉也站起了身,不由分说的就上前带路。
丹菊无措的看了魏有之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丹菊抱着全儿快步跟上了朱宁玉的步子。
“此事多谢黄公子了!”
快步跟在朱宁玉身后,魏有之的道谢声响起。
“人命为大,我只是恰逢其会,有什么可谢的。”
县衙不大,只是这两句的功夫,四人已经到了县衙偏门。
魏有之接过丹菊怀中抱着的全儿,待到丹菊上车之后,又将全儿交还给她,待全儿重回母亲的怀抱后,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旧的钱袋递到丹菊手中,见后者要谢,她急忙摆手。
“先带全儿去看病,旁的以后再说。”
另一边,站在一旁的朱宁玉也对驾车的小厮嘱咐着。
等到车架走远,站在偏门处的两人才收回了目光。
“丹菊母子也是可怜人,去年水患我上任途中,恰巧遇上她们,那时候全儿的爹已经走了,母亲见她们可怜,便留在了身边,只是全儿到底还小,去岁受了寒之后,便三天两头的病,实在是……”
魏有之给一旁的朱宁玉解释着,只是说到最后,目光却落在了朱宁玉身上,她猛然响起,眼前这女子也是来江都养病的啊,可是却因自己的事,她也跟着忙碌。
看着她因方才快步急行而带了丝红的俏脸,魏有之想到那日在杨家的厢房中她犯病时候的样子,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也不知这黄小姐患的到底是何病。
“天灾向来无情,惟愿这孩子能长成吧!”
一旁的朱宁玉不知其心思,只是听到她的话也颇有感慨。
等到两人再回到书房之时,气氛已经不复方才的尴尬了,于是便又就着明日宴上如何行事的细节讨论起来。
魏母便是在两人几乎将明日细节敲定后过来的,却是快到饭点了,来问魏有之今日想吃什么的。
朱宁玉与魏母见了礼,起身欲告辞,却被魏母一句软和的“黄公子若无事,不妨留下用了便饭再走”给绊住了脚。
魏母与魏有之是有五六分相似的,观魏有之样貌便知魏母年轻是也是个美人,此时美人温言问自己,朱宁玉纠结再三,终是没有推辞,至于府中还等她的迎袖女官,那是回去之后考虑的事了。
“既贵客已应下,那老身去灶下看看,我记得今日是买了一尾鱼的。”
魏母说着便要往厨房而去,然后就被魏有之拦住了。
“母亲安坐。”
魏有之拦住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您这身子这两日才见好,岂能再沾油烟寒气。不过一顿便饭,孩儿来做便是。”
魏母还要再说,魏有之已转身朝外走去,行动间带起一阵微风。经过朱宁玉身旁时,她脚步微顿,侧首低声道了一句:
“黄公子稍坐,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朱宁玉看着她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后厨的廊下,惊愕地眨了眨眼。
魏有之...亲自下厨?
她实在难以将那个在公堂上审案断狱、在书房里凝神查账的冷峻县令,与灶台烟火联系起来。
“老夫人,令君真是至孝之人。倒是晚辈叨扰了。”
朱宁玉目送魏有之走后,回头地对魏母笑道。
魏母与她重新坐下,叹口气,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子慎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心疼人。只是...有时也太苛待自己了些。”
后厨隐隐传来切菜的笃笃声,清脆利落,极有节奏。
魏母听着那声音,眼神变得悠远,像是陷入了回忆里,话匣子也打开了。
“黄公子别看子慎现在这般沉稳,小时候啊,也是个皮猴子。”
这话瞬间勾起了朱宁玉的兴趣,当即竖起耳朵,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哦?令君小时候...很调皮?”她实在无法想象。
“可不是!”
魏母掩口轻笑。
“她兄长好读书,静养的时候多。她便像个小野猴子,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没一样不敢的。有一回啊,瞧见邻家果子熟了,馋得不行,趁着晌午没人,自己搬了个小杌子,踮着脚去够,果子没摘着几个,倒把自己摔进了人家的腌菜缸里!哎呦,那身味儿啊,洗了三遍都散不去,被她兄长笑了好几天。”
朱宁玉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扎着两个小发包的小人儿顶着一身腌菜味儿,一脸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忽然想起魏有之如今那一丝不苟、清冷自持的样子,这反差实在太大。
“还有呢还有呢?”她催促着,像个听故事的孩子。
魏母自来了江都,为了不给魏有之添麻烦,日日窝在这县衙后院中,能交流的人出了丹菊与是不是来看她的张诚便没有旁人了,此时见了朱宁玉,越看这“黄公子”越是喜欢,模样俊俏,说话又贴心,眼神清正,不像那些纨绔子弟,见他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
“她呀,心思还灵巧。她兄长读书写字,她在旁边看几眼就会了。有次她父亲考校兄长功课,兄长答不上来,她躲在屏风后面急得直跺脚,忍不住小声提点,那声音脆生生的,满屋子都听见了!把她父亲都逗乐了,说‘可惜了是个...’唉...”魏母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哀伤与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句“可惜是个女儿身”咽了回去。
朱宁玉正听得入神,敏锐地察觉到魏母情绪的转换和那未尽的半句话。她联想到魏有之过于清秀的容貌、偶尔流露的违和感,以及那份对亲密接触近乎过敏的回避,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浮上心头,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她不动声色,假装未曾察觉,只是顺着叹道:
“可惜令君现下看起来却是没有儿时快乐了”。
魏母闻言,心头涌起一股酸涩,点头道:
“是啊...不过现在也好,这孩子,看着冷,心肠最是热的。自己过得节俭,对人却极好。丹菊男人去得早,就守着全儿这么一个命根子,子慎平日就没少帮衬她们母子。”
正说着,魏有之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了。
简单的三菜一汤:一碟清炒菘菜,油光碧绿;一碗家常豆腐,煎得金黄;一碟切得细细的酱瓜;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萝卜丝鲫鱼汤,奶白的汤色,飘着几点葱花和姜丝,鲜香扑鼻。
饭菜摆上桌,卖相竟出乎意料地好。
“仓促之间,只有这些,怠慢黄公子了。”
魏有之布好碗筷,语气平静,额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汗,脸颊也被灶火熏得微微泛红,褪去了几分官威,添了些烟火气。
朱宁玉看着这样的魏有之,再回想方才魏母口中的“小野猴子”,只觉得眼前之人身上那层冰冷的隔膜似乎消融了些许,露出内里一丝鲜活的、温暖的底色。
魏有之搀着魏母落座,朱宁玉则被安排在了魏母左侧的位置。
后者深吸一口鱼汤的香气,由衷赞道:“香气盈室,令人食指大动。没想到魏大人还有这般好手艺。”
魏有之微微别开脸:“糊口而已,不值一提。”
耳根却似乎更红了一点。
‘叮!攻略目标好感值 5,当前好感值6’
悦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朱宁玉,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魏有之那泛红的耳根处,心中猜测着。
难道这人的好感值是这么判断的?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却也格外温馨。魏母不时给“黄公子”夹菜,眼神慈爱。
魏有之沉默用餐,姿态优雅,速度却不慢。
用完饭,朱宁玉再次告辞。魏母让她以后常来,魏有之则将她送至二门。
暮色渐合,檐角挂起了灯笼。
“明日之宴,”魏有之看着朱宁玉,目光沉静,“方才公子所言,我会斟酌。万事...小心。”
“令君也是。”
朱宁玉拱手,转身上了自家那辆将丹菊母子送去医馆后又回来等自己的马车。
她坐好,忽然又将车帘挑开,对着站在门灯下的魏有之展颜一笑,灯火在她明澈的眼中投下璀璨的光点。
“对了,令君,那腌菜缸...后来刷干净了么?”
魏有之猛地一怔,脸上瞬间腾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在灯笼光下无所遁形。
她显然听到了方才母亲的话。
“你...”她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香囊提神醒脑,明日若有人灌你酒,闻一闻或许能顶用。”
朱宁玉却从车窗中抛出一物来正正落在魏有之怀中,车轮缓缓向前,清脆的笑声洒落在黄昏的巷道里。
留下魏有之一个人站在门前,又是窘迫,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窥见另一面的慌乱。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模糊的更鼓声。
明日的元宵宴,似乎因着这一顿家常便饭和那些尘封的童年趣事,变得不再那么冰冷和艰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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