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玄玉阁

碧空流云,汉式的庭院门廊前身穿束腰白裙的女子,侧颜如画,好似清晨雨露刚滋润盛开的山涧杏花,清雅胜过人间繁花无数,美好得不忍打扰。宋繇远远走过来,不由地停下脚步。

女子手捧书册,长发松散的束在身后,蓝纱绕着优美的颈项从左肩垂下,静静地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感觉到凝视的目光,转过身,一丝笑容淡淡在脸上绽开,“早,掌事。”

宋繇行事果断就是脸皮太薄,面对女性,动不动就脸红,“阿祇,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她浅浅一笑,送上誊写好的账册,“我已经核对过了,数目无错,账本都在这里。”没有算盘能力的账房不是好账房,幸好她辅修数学,从小擅长心算不辱使命。

“嗯……很好。”

宋繇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将账本交给随行的仆人,带阿祇走出大门才想到一句:“这衣裙很衬你。”这是昨日新送来的于阗样式夏衫,阿祇很喜欢,“多谢宋掌事,今天第一次去玄玉阁是该正式些。”

多亏了米耶帮她装扮,于阗女子的衣裳轻便,没有蒙纱遮面的风俗,阿祇不习惯丝质长裙,婢女们送来的女装很好看,修身精致,没有街上女子衣裙的轻透豪放,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辛薇没有特别保守的意识,单纯觉得束腰长裙勒得慌,不方便走路。

玄玉阁遥湖相望,步行不过半个时辰。

两人步行走在街上,桑树连荫,满目繁华。

女子们笑容灿烂,风姿绰约露出腰肢,三五成群地走在街头,男子们有的爽朗大笑,有的大声吆喝,贵族打扮的腰间戴长刀佩剑,好一派繁华景象。太阳透过树荫洒下斑驳的光,让身边的女子有些眩目。宋繇手心出汗,商队到达于阗数日,他忙着不去见她,有些事能拖一日便拖一日。

“别院的阿帕(嬷嬷)准备了这件衣裙,说女子都喜欢美丽的衣裳,半月后就是采玉祭,再送件新的衣裙给你。”

“这件很好,其实我更喜欢那件胡服,赶路方便。”

宋繇问:“你决定了?”

“嗯,我托郭管事联系了商队。”

宋繇清俊的眉微微皱起,欲言又止。

阿祇昨日见识过闹市,眼下惊异于浓郁风情的城邦,当二人踏上青石铺路,极具异域风格的建筑多了起来,在线条流畅的圆顶穹宇王城之外,一片碧波荡漾的亭台楼榭,那里就是于阗的“玄玉阁”。这座汉式阁楼,北临于阗王宫偏殿拂云楼,南望青山碧水,门口左右铜雀一对,眼前楼宇叠峦三层,飞檐拂云,回首远眺可见皑皑雪山层峦,近处湖心之中建有高台,一条观榭长廊通向湖心,立于台阶之上,方圆十里如塞外仙地。

宋繇停下脚步,随她一同看这景致,微风至,玄玉阁屋檐金铃摇响,轻灵入耳。

二人感慨,心情迥异。

“……太美了。”

远眺,烟波浩瀚,天水一色的人间仙境令人心旷神怡,阿祇只叹历史长河的人文造诣。宋繇眉眼舒展,胸中气宇翻腾,十年,阿兄仅仅用了十年,玄玉阁便屹立于塞勒湖上。

在阿祇的记忆中,史书对李暠幼年时期的记载很少,“年少好学,性格宽和,读遍经史。”其实,一个人从遗腹子的命运,直至立下开基建国的治世之功,必然有不为人知的努力,不由心中赞叹:“长云共浮天无际,双阙中天人芳华。”

玄玉阁的门口有女子声音传来:“刚才的都给我包起来,全部送进王宫。”

一位穿着红色华美宫装的艳丽女子走出楼阁,眉毛细长而黑,眼睛深邃明亮,身材饱满,神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三五随从紧跟其后,纷纷低着头,有的捧着红漆礼盒,有的还抱着绫罗丝缎,不远处更是有几个强壮男人抬着的金丝纱幔轿辇,可见他们主子的身份非凡。

玄玉阁的掌柜恭敬立于店门口,恭敬得送别客人。

“公主慢走。”掌柜用于阗文对红衣女子道。

被众人围绕的公主停下脚步,见到台阶上站着一男一女,男子眉目清俊年纪稍轻,眉眼似曾相识。女人天生对同性更敏感,很快公主把目光移到阿祇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汉人?长相还行,眼睛太亮,身子太单薄,细腻的脸蛋有些碍眼,额间的花钿更加招摇,总之她不喜欢。

脸色一沉,盯着阿祇的耳垂,那里有颗晶莹的碧绿水晶,原本不值几个钱,由于辛薇一起穿越了时空,自然珍贵无比。公主理所应当的口吻,问:“汉女,本公主看上你的绿松石耳饰,用一匹马和你换。”

阿祇食指抚上耳钉,按之前学到的于阗礼仪,微微屈膝颔首,“尊贵的公主,我的耳饰并不是绿松石所制,家母留给我的一点不值钱的念想,不卖。”

“大胆!”旁边的婢女站了出来训斥。

“既然你知道我是公主,看上你的东西就是你的荣幸,如果不喜欢马,金银玉器或是奴隶、男人,只要你开个价,本公主就换得起。”

宋繇走上前,“阿依夏木殿下,在下玄玉阁掌事宋繇,家兄李玄盛从中原带来上好的丝绢和南海珍珠,让我献给于阗最美的公主。”

“玄郎君来了?”

红衣公主急急问:“他在哪?”

方才趾高气扬的阿依夏木顷刻换了笑颜,她每年都在等待七月采玉祭的到来,因为只有这一天,那个骑着白骆驼的男人才会从东方而来。

宋繇没有带给公主想要的答案,“阿兄有事耽搁,不知道能不能赶上采玉祭,已交代在下奉上礼物,稍后我便让人送去王宫。”

阿依夏木脸色阴沉了下来,皱起眉头,“你送的我不要,什么时候玄郎君来了,他亲自送我才要。”笑话,她在王宫最不缺少绫罗珠宝,也不是什么人送的礼物都会接受,作为于阗国唯一的公主,她有傲慢的权利,甩开臂环上的丝带,拎着裙摆赌气离开。

与阿祇擦肩而过的时候,斜瞥了一眼,“你的耳饰,丑死了。”

“让开!”阿祇也不恼,侧身礼让阿依夏木。

从湖畔这座中原楼阁起建之初,就盼望有一天能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于阗国唯一的公主就求过父王,父王却告诉她,大漠里想把公主嫁给这位李家主的国家不计其数,没听说他接受过任何联姻。阿依夏木不屑,别国公主怎能和她相提并论,不说于阗在西域大漠最富甲一方,身为于阗国唯一的公主,聪慧、美貌又多金,无数男子跪拜在她的裙下,玄郎君怎可能拒绝?

阿祇看着离去的骄傲背影,长吁一口气,“……我现在对家主是越发敬佩了。”

两人会意,相视而笑。

西域的民风开放,没有中原儒家的重男轻女,老于阗王钟情王后,只生下阿依夏木一位公主,阿依夏木在王室很有权势,将来很有可能会继承王位。宋繇无奈摇了下头,“走吧,进去看看。”

二人不再讨论这位公主,走进玄玉阁的大门。

玄玉阁与于阗王宫遥相呼应,地位可谓超然。门口一位长相端方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朝他们行礼,这就是于阗玄玉阁掌柜倪腾,据说玉石雕刻技艺十分了得,将玄玉阁在于阗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掌事,阿祇娘子里面请。”倪腾双手抱拳,行汉礼。

阿祇则周到地对他回礼,“见过倪掌柜。”

当众人迈过门槛,看到满屋琳琅摆设,阿祇忍不住对宋繇低声赞道:“倪掌柜不仅账目严谨,技艺精湛,而且品味不俗。”在没有先进雕刻设备的古代,很难想象这些匠人的手艺,将是传承千年文化的传奇。

宋繇说:“倪叔早年随李伯大漠行商,后来留在和田城的玄玉阁,二十年来兢兢业业,前年于阗大旱百姓饥荒,也多亏有倪叔支撑。”

阿祇素来敬重无名英雄,回头对微驼的倪掌柜,又郑重行了个汉人礼节。

待他们走入后堂,这里摆设雅致,架子上除了经年账册,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玉石摆件,露出一半翠玉,玄玉阁从来不缺籽料,每年遇到特别鬼斧神雕的就会留下,天然去雕饰,别有一番趣味。

“掌事,娘子请坐。”

后堂摆着几个上好木材雕刻的胡床,早有人奉上茶点,看来倪掌柜早知道他们要来,宋繇介绍阿祇给倪掌柜,“倪叔,阿祇是商队新来的文书,今年的账就由她和你对吧。”

“娘子,有问题尽管问。”

“倪掌柜客气,阿祇确实有几个疑问想向您请教,如有贻笑大方之处,还请您多包涵。”

“好说。”

账册的明账没有丝毫问题,只是数字变化太大,于是她开门见山,“和田城玄玉阁往年收益浮动不过一两成,为什么去年的收益却比前年多了四成?”

倪腾看向宋繇,见他默默点头后,才如实作答:“咱们的籽料产量,全看夏季的雪水洪流大小,前年干旱,赛勒湖水位不及湖心高台立柱的一半,好在冬季雪多,去年喀什河水流充沛,待河水清澈,深山峻岭流下的玉石遍布河滩。”

“那和田城的百姓岂不是都去捞玉了。”阿祇疑问。

“非也,于阗国视玉石为珍宝,每年采玉祭王公贵族亲叩天神,采女下水,官采才正式开始,所谓官采为先,民采从管,取之有道,这才保证籽料的源源不绝。”经他这一提醒阿祇恍然,“羌肩跣足列成行,踏水而知美玉藏,一棒锣鸣朱一点,岸波分处缴公堂。”可见捞玉是何等严格。

宋繇端起茶盅,闻着茶香缭绕,“采玉祭不过是个仪式,于阗每年只许采玉三个月。”

“那我们玄玉阁收的是官采?还是民采呢?”

如此严格的官采制度之下,河中的玉石财富,全为官府垄断攫取,所谓民采只能等官奴沉重的差役后,才能在有限的区间捡点残羹冷炙。倪腾略带欣赏地看了眼新来的文书,返回的账目核实详尽,一介女子不仅聪慧,难得也心思通透,为人谦和。

“咱们做生意,当然不论官采或民采,只要货品经得起推敲,玄玉阁就给得起价格,童叟无欺。”

一旁的宋繇,用茶盖轻轻拂开几片碧螺春,悠哉品茶。资本的力量果然强大,上通王庭,下惠百姓,既然做的就是买卖,有卖就有买,阿祇佩服玄玉阁在其中的斡旋,账目无误,文书送还,她的话适可而止。接下来,三人开始闲聊起今年采玉祭的筹备。

一炷香后,有个伙计急匆匆跑来。

“掌事不好了,有个采女不见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当年不肯嫁东风

捡到野男人后他称帝了

经年烈酒

小船三年又三年

至此不逾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大漠祇
连载中赵小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