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贴身侍女?”高炽挑起一条油绿油绿的菜叶,盖到自己的米饭上,虽然在同高烈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往她的身后。
高烈咽下口中那块肉:“食不言,寝不语。”
“嘁,你何时在意过那些规矩。”高炽将那条菜叶嗦进嘴里,像只兔子一样用牙齿将它切割碾碎,“啊,我明白了,你是想在美女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胡说八道。”高烈用筷子敲了一下妹妹的指节。
“哥,我可告诉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我都须得小心周边。”高炽压低了声音,但又丝毫没有在说悄悄话的样子,就是站在屋外的侍从们都听得见她的话。
高烈扒了一口饭,顿住:“你怀疑阿音是卧底或者间谍?”
高炽不置可否:“书里面不是经常有的嘛——美人计。”
高烈笑了起来:“就算是用计,也该对你用。从我身上能套出什么来?”
“我可不是那种肤浅的色令智昏的人。”高炽信誓旦旦,“美人计对我也不管用。”
兄妹二人用完膳后便各自离开,高炽向自己的东院走去时,忽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姿高挑的美丽侍女正步伐利落地跟在自家哥哥身后,粗略一看,这人比高烈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如果真的是什么势力派来的奸细,应该会选更加温婉可人,但看上去又不太起眼的人才是,这个人……或许的确是她想多了。
*
今天是除晦日,无需去宫中上班,吃过早饭之后,高烈便回了自己房间,坐在书案后面百无聊赖地临摹起大家的书法。
因为据说写字有助于平心静气、修身养性。
她现在的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躁动。
“美人计。”高炽一脸狡黠地说着这个词时的场景总是无端浮现在她脑中。
游梦龙不知道高烈究竟了解他多少秘密。
他是男人,他是乐阳郡主,而且他还是——宰相左知如的人。
一个拥有这样多重身份的人,明目张胆地邀她在酒楼相会。虽然在引月酒楼中,是她先开口要将他留在身边,可恐怕那正好落了他下怀。
他来延王府,目的不会只是保命那么单纯。若真遇上了什么危险,难道还怕左知如不会出手相救?
窗外响起一阵清脆婉转的鸟鸣,黑羽黄喙的乌鸫鸟自窗沿一掠而过,就像是青天白日里的一名小小刺客。
高烈放下手中的笔,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到了一身烟灰的贴身侍女的腰间。
“殿下?”他问。
“没什么。”高烈收回目光。
他将上衣褪去之时,看上去并不是纤细柔软的身材,但裹在这身烟灰衣料之中,腰间一系带,就像变戏法一样,勾勒出了丰盈婀娜的美人身姿。
若真是美人计,她大概会想将计就计吧。
延王府中的下人,在高拨云进宫之前已经辞去了大半,如今还剩下的,都是足够托付信任的人物,基本没有可能成为勾通内外的线人。
而游梦龙又被她挂在腰上、垂在眼前,很少有一人独处的机会,就是真有什么线报要传递,大概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
不过如果有信鸟之类的动物在其中传讯,沐浴解手这些不得已分开的时刻倒也足够写一张信笺绑到鸟腿上了。
是不是应该让护院注意一下近日飞到府中的鸟类,要是见到便及时驱散,这样会比较好吗?
真要那样做,游梦龙定会觉察什么,而左相一直得不到情报,到时又要迁怒到他的身上,虽然保全了延王府,却要害得美人受苦,她怎么忍心呢?
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延王世子并非要人,平日里也身正不怕影子斜,周身也挖掘不出什么皇家辛秘,就算她身上最大的秘密被人发现,也不过是从皇长子变成皇长女的事,也不过是她可能不得不回去继承大统的事……
也不过是……
不,那样可太糟糕了。
“阿音啊,”高烈看着窗户中的那一方庭院景色,秋风瑟瑟,枫红石白,“你会在我身边待多久呢?”
美人沉默着。
“如果那些追杀你的人一辈子阴魂不散,你会不会在我身边留一辈子?”
“那些人追不了一辈子。”
高烈本想顺着他的话问一句为何,但左想右想都觉得答案会让他感到为难。毕竟那些杀手总不会凭空消失。或许左相很快就会暗中将那些人处理干净,然后把游梦龙给召回去呢。
她手里不是还掌握着江湖上的什么阁吗?
“哎,怎么能那么没有长性呢。江湖中人,不能缺了契约精神。”
“不过是专门做些肮脏事的杀手组织,什么契约精神都比不上自己身家性命,若是眼见无法完成与雇主的约定,他们撕契约撕得比谁都快。”
“这样不是自毁信誉吗,以后还接得到委托?”
“有一两个仇敌的人可比有一手暗杀技艺的人要多得多。”
“也就是说,卖方市场。”
“世子殿下,您希望我被人追杀一辈子吗?”
“倒也不是。我舍不得你走,更舍不得你死。”
“我不是什么好人,殿下会——”
“如果你又要说后不后悔值不值得,那还是赶紧拉倒吧。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只有两个答案——我不后悔,你值得。”
“殿下。”
美人用的是提尖过的女子声线,一声殿下叫得高烈差点腰软。幸好她是坐着的。
“说真心话,难道你讨厌呆在我身边吗?”高烈伸手,用指尖去够美人腰间的那串流苏,好不容易够着,她一屈指节,带起一阵微不可觉的风,趁着流苏晃动,一把抓住,捏在手心搓揉起来。
“……”美人不语。
“?”高烈抬眼看他,并在目光相触之前听见了答案。
“不讨厌。”
“真的?”她扬眉。
“真的。”游梦龙确认道。
“那就可以了。”高烈弯起了眼睛,“不过为什么突然用回了男人的声音啊?”
她才不管游梦龙到她身边来有什么图谋什么目的,既然她想得到他,那么虎穴夺子、刀尖舔蜜才够刺激。
*
“我有一事与世子相商。”
冬官署的工作进入了一个紧锣密鼓的阶段,一些偏远地区的卷宗要优先处理,这打乱了一些冬官原本的工作计划。
这日午休之时,一身黑衣的江行突然找到高烈说有事商量,好似一片突然飘来的乌云遮蔽了天日,这将高烈吓了一跳。
与其说是被江行吓到,更确切一点,应该说是被江行来找她这件事给吓到。
因为目前为止,除了她主动去改变的那些事,其他的事情都以和上一世相同的轨迹发展着。而上辈子她在冬官署帮工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检查工作那一次,江行从未主动找过她。
高烈习惯性地用虎口抵住半张脸,想:难道这小子现在真的对我有意思?因为这一世我工作得又快又好?
“官司有什么事?”当然,表面上她只是一副勤勤恳恳、听话懂事的临时下属模样。
“日前刚从地方收到一批大赦的卷宗,因为是偏远之地,往返耗时不少,若要赶在登基大典前将审阅结果送达,最迟明日午前便要差人从皇城送出——”
“也就是明早之前就要审阅完毕、而江官司一人处理不完是吧?”高烈才听了一半就已经会意,“好啊,我帮你。”
根据上辈子的相处经验,高烈知道江行是一个不喜欢也不习惯向别人寻求帮助的人,而一旦到了不得已求助于人的时候,就一定会将之所以需要帮助的原因说得一清二楚,好让人知道他是多么迫切地需要一臂之力。
只是他那张一点也不友善的脸和毫无起伏的语调很难传达他的迫切之情,反而让被求助者觉得自己像是遭到了胁迫。
不过高烈倒是丝毫不讨厌江行的这一点,因此立马就应承了下来。
仔细回想的话,此事在上辈子其实确实发生过。
大厉的东南边陲距不周格外遥远,中又横亘山岭数条,车马单程便要耗去小半月,因此那里的卷宗到得晚,却必须发得早,否则就赶不上新帝登基、普天同庆的日子。
尽管江行工作效率高得像是一头骡,但也耐不住时间紧急,不得已找人同他熬夜赶工,最终及时将文书发出。
上辈子江行找的是署中工作效率仅次于他自己的某名冬官,这一选择也反应了江官司注重效率和实用的性格特点。而这辈子他没有找同样的冬官,却找了高烈。
高烈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原来这辈子我就是那个冬官署中工作效率仅次于江官司的那个家伙啊。
她决定将江官司的邀请视作他对自己工作能力的认可,发现重获新生的自己的确有了进步的地方,于是欣然接受了这一使命。
“多谢。”和说明情况的时候不一样,江行简短地表达了谢意,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回了他自己的座位。自然也就没有人看到他那副好似松了一口气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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