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久是多久以前,他也不记得了,年少相伴的情谊,如一把刻刀,篆刻心头,挥之不去,入骨相思无人知。

总角时言笑晏晏,傻乎乎对天地许愿,要彼此相守做一世朋友。

豆蔻少女拿着祈福的红绸,站在金灿灿的银杏树下,仰头看着他,笑靥如花:“其鹤哥哥,我在红绸上写了心愿,求仙人保佑,要你做我一辈子的朋友。”

十六岁的少年自然接过红绸,要替她系在树枝上,没看先怨上两句难听的:“定又是你糊弄我?你不是整日说我不思进取,不配当你朋友吗?”

她颦眉抿嘴,嗔怨般瞪着他:“我没有!”

他错怪她,她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很可爱。

他轻笑放过她。

等他瞧清楚上面的字,微微扬起嘴角笑着,轻声说了句:“一辈子不够。”

“贪心!”

他微笑转过身去,偷偷在系红绸时,对这虚空中不知是否存在的仙人许愿,悄悄说了一句:“只做朋友,不够……”又在心中诚挚地祈祷:“请仙人一定要实现她的愿望。”

他也写了愿望,故意将它挂得很高,她仰着脖子,想要看一眼他的愿望,却逆着光,什么也没看清,她说他小气。少年红着耳朵不自然地瞎说:“听说挂得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

少女面露喜色,指着她自己的红绸,说:“那其鹤哥哥,你帮我系得更高一点。”他笑着去解开系好的红绸,把她的和他的挂在一起。少女满意地跟着他一起走了。

微风吹过满树的红绸,红绸飘扬成红色的海,在“海”的一角,有两条并排的红绸,一条卷起飘扬,又被风吹平,上面用俊逸的字体写着最直白的愿望。

“我祈望,她能嫁给我。”

可惜天不遂人愿,娇弱的那位平安健康,健壮的却早离人世。病中弥留之际轸念着的姓名,至死篆刻在心头。

也许是志怪传奇看得太多,现实也变得离奇了起来,他孤独病逝京中,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人间,谁知再一睁眼,他重生在了修真界,成为丹昭峰年最轻的师尊。

偶然有一次各仙门齐聚之时,酒酣宴饮之际,他眼前迷蒙,好似看到了她。那人笑嘻嘻来到他的面前,捧着一杯香酒敬他。

“千庚君,我是否有幸能敬您一杯酒呢?”

弯眉桃花眼,秀鼻小口,两靥仿若玉脸生花,面前此人神采奕奕立于他身前,宛如幻梦成真。

“汀言?”

他失态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杯中酒洒出,弄脏了她的衣裙。

“是我呀,千庚君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好荣幸啊。”她半点没有计较,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不知真假的十分荣幸的笑脸。

他看到她拿着酒杯,皱了眉,她身子娇弱,如何能喝酒?他一把夺过,摔了杯子,厉声道:“你不许喝酒。”

碎瓷杯的声响在宴会中十分突兀,顿时数双眼睛扫射过来,郦汀言大声招呼着:“千庚君醉了,失手摔了杯子,没事没事!我照顾他,你们继续喝!”

她从不敢大声喊叫,她总是温暾温柔地轻声细语,他在她蓦然加大的声音中,突然清醒了过来,她不是方汀言。

他甩开了她的手,她却再也不肯放手。

简慎义说她假清高,她嗔怨瞪着他,简慎义想起上一世的那个人,闭了嘴,说不出话。

与她相处那么久,只有现在这一刻,郦汀言最像她。

方汀言一脸想怪他又不好意思怪他的表情,说道:“过去是我对不起您。”说完转身就走了。简慎义看着她转身即走的背影,心中怨气纾解,竟品出一点儿爱侣拌嘴的意味,他嘴角微勾起一丝笑意。

方汀言别了他预备回房,却在路上碰到行色匆匆的弟子,数名弟子向着一个地方去。

“私放训魔人入山门的人查出来了。”

“范得常正在宗英堂跪着呢。”

“奶奶的,我就说这小子没骨气!”

……

方汀言在廊檐下向着人群走动的方向去了。

行至一座在火后难得保存完好的重檐、金瓦红墙的建筑之前,正门大开,匾额上写“宗英堂”。

三十多个弟子围在殿外,垂臂站立,个个都探着头往里头看。

方汀言在人群之后,她一到那里,旁边弟子都认出了她,纷纷都恭恭敬敬叫她:“大师姐。”甚至还为她让出一条道。

方汀言讪讪笑着点头说“好”“你们也好”。

“大师姐是为了范得常来的吗?”那弟子说完当即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说话人忙闭嘴。

“游历完回来的大师姐,好不一样啊!”

“那是,我们大师姐最好了。”无论怎样都乐意捧着大师姐的岑旨姬同样被人簇拥着,在方汀言身边。

方汀言对她笑笑:“十八师妹,你也好啊。”

冷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里头缓步走来一个高个儿女子,她停在门槛之后,阳光正好照射到她的手,众人盯着她手中拇指粗的长鞭,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来得正好,你进来。”

盘伽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汀言。

方汀言认命抬起步子进去,堂中央跪着一个背对着她的弟子,脊背挺得笔直,安静垂首,他面前摆着五排牌位,高高地占了半面墙,三缕黄色香上青烟打卷着往上,散在他的头顶。

“如何处罚,你说句话。”

“问我?”方汀言反手指着自己。

“不然呢?”

“我、我不知道啊。”

盘伽面色不爽地看着她,“你是大师姐,你不知道?”

方汀言没有底气道:“是他私放训魔人入山?”

跪在地上的弟子字句铿锵地说:“大师姐,不必怕我受罚,你我断了,我不用你维护我,是我放训魔人入山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门外有人道:“好笑,我当是笑话呢,没想到他们真有过一段。”

“……”

一名声音粗哑的男子喊道:“还真是他,私放训魔人入山,罪大恶极!”

方汀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在想应该如何处罚,而旁的人则以为她是有心袒护。

“大师姐凭什么袒护他!”

“大师姐旧情难忘,啧啧啧。”

范得常倏地喊出这一句:“要打要罚都冲我来!关大师姐什么事!”

“明明是范得常旧情难忘。”

方汀言骑虎难下,问盘伽道:“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盘伽冷声道:“私放训魔人入山,当受鞭刑六十。”

“那就……鞭刑六十吧。”

盘伽松开手中鞭子,往地上一甩,鞭子足有六尺长,缠绕在鞭上的细闪着的电让人背脊发凉。她挥手扬起,狠狠甩了地板一鞭子,唰—啪——

挥鞭声响起,门外人一同噤声。

唰——一鞭下去,范得常背后立现一条狰狞的红痕。

盘伽咬牙切齿道:“你私放训魔人入山门,是为大错,按照门规,当受罚鞭六十。”

可下一秒范得常却大喊着对抗着她:“是!我有错!可他们以性命相要挟,我一个人死是活该,但让我眼睁睁看着十二个师兄妹一起被他们杀了我做不到!”

盘伽又狠狠甩他一鞭子道:“别人一句要挟,你就放弃了守护后山的重任,你不知道宗门中有多少弟子吗?!你不知道后山镇压着的魔气有多重要吗?!今日被他们攻入,明日还不知道如何收拾混进来的魔物,如若宗门再出什么大事,你该当何罪!”

范得常犟得很:“要打你便打,我做了就是做了!”

鞭子再被狠狠挥动,结结实实地打在范得常的后背上。

范得常忍痛不呼,拧巴着握紧拳头,右手撑在地面上,额头上已是冷汗直冒。

范得常一抹唇角鲜血,道:“我的现在,不过是你的当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师尊到底为什么闭关,难道你不知道吗?”

盘伽手中一顿,随即又狠力打去。

范得常道:“你看不起大师姐,可也是大师姐亲手结束了你当初造下的孽,雁来归为何会成为雁来归,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不要再说了啦,旧事重提有何意义呢?”岑旨姬从门外跨进来,一脸温柔笑意。

方汀言愣住了,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话本里也没有这一段啊。盘伽做过什么?

盘伽挥起鞭子的手顿在空中,迟迟不下落。

范得常头也不回,面对着先辈的牌位说着:“保护封魔结界,还是保护小部分人,你当初做了选择,如今我也做了选择,你我一样烂,不是吗?为了那个狗屁镇压魔气的结界,我们齐圣宗折进去多少人,非但得不到一点儿好处,还处处被训魔人为难,这个后山我们非要不可吗?”

盘伽恼怒挥下了鞭子,范得常却是站起,一个转身,抓住鞭子,鞭子在二人手里绷直,盘伽紧握不放,怒道:“齐圣宗所镇压的魔气,关系到整个修真界的安宁,训魔人如今肆意作乱,若是放任魔气不管,训魔人得了魔气之源势力大起,齐圣宗迟早也要完!”

范得常冷笑道:“二师姐,你如今,真是心怀大义啊。”

范得常忽手上用力,愣是把盘伽拉得踉跄了一下。盘伽很快站定,却是第一时间看向方汀言,生怕她得了她的把柄,嘲笑戏弄于她,可是这位嚣张跋扈惯了的大师姐却没有露出小人得志的笑意,她柔和的秋水眼,正担忧地望着她。

哼,假惺惺。

“打我的人,只能是大师姐。其他人不配!”

方汀言一头雾水地旁观了一会儿,谁知这话头又落到她身上,方汀言又反指了一下自己,懵懵地说:“我?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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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姐
连载中玉岭北 /